第29章 谈话

融融阳光撒在操场，穿过窗户落进教室，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一向凌乱的头发难得整齐，显得不那么扎眼，却让不少人奇怪看来。

高三最后一学期，班级不变，同学也不变。

路明非低头看着洁白书页，阳光将他们照得如同羊脂白玉，珍贵得难懂。

他细细复习，却有太多不懂。

他叹了口气，感慨自己觉悟太晚。

思来想去，还得找人解答。

路明非坐在后方，抬头便能纵观全局，全班人才都在眼下，他看着，突然想起初中历史课时，老师意气风发的讲着科举，唐太宗看着考试举子络绎而出时，那兴奋劲了，路明非都想大笑着来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矣”。

不过也就想想，这里面真能帮路明非的可不多。

陈雯雯算一个，苏晓樯又算一个。

老师当然很好，但路明非的基础问题太多，他也明白老师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

正在打量选谁时，班主任已经悄然走到路明非身后，忍不住的咳嗽两声。

这两声像是火上浇油，立马推动早读热潮。

路明非身体一僵，低头也开始早读。

班主任低头看两眼，还是忍不住拿过路明非的课本。

一本语文课本，可谓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

班主任看着都觉得头疼，这高二就学的东西，虽然书是现在发的，可竟然一点笔记没有，简直离谱。

这家伙为什么偏偏只有期末考试吊着尾巴，平常都在潜水的原因她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拍拍路明非示意他跟着。

路明非忐忑跟着一路进了办公室。

高考学生苦，老师也苦，班主任更苦。

偌大的办公室，各位班主任永远最早，随后科任老师，现下能待着的也是年纪大的老师。

班主任领着路明非进了办公室，看看人不多，也是放松了些，自顾自的倒水坐下改了昨天剩的作业，将路明非晾在一旁。

路明非低着头站在墙边，可怜巴巴的像是做错事的小狗狗，不知道要干什么，眼神慌张又无助。

他也算是常客，其实也没什么慌张，更没什么愧疚。

他当然知道老师辛苦，老班更是操碎了心。

可知道归知道，他又能怎么样呢？

路明非是个不够努力的人，他或许不笨，却不够努力。

在班里憋着劲向内进取时，路明非迷失在何去何从中。

他期待大学，却害怕努力只会认清现实，实锤自己无用。

他有着和陈雯雯一起的梦想，可也不过是想想，因为他连为了陈雯雯努力考一个学校的行动都没有，又能指望他又多喜欢呢？

不过是屌丝对女神的温柔有所眷恋罢了。

路明非这几天经历不少，也理清了心思。

他这几天的读档重来，每一次都在告诉他逃避不过是将自己的问题抛给别人，可最后这个问题还是会回来找你，拍着你的肩膀说你跑什么，然后狠狠把打在别人脸上的一拳同样打在你脸上，这一拳会比打在别人脸上的更重更快，更有技巧。

直面问题，直面恐惧。

这是路明非看到的。

所以，路明非现在只是在发呆，可那衰气或许让他显得可怜了些，发呆睁眼太久发涩挤出的眼角泪花也像是害怕的。

班主任终于是放下了笔，她计算着时间，看办公室终于是没人，这才转身看向路明非。

“明非啊。”

路明非迅速回神，下意识挺直腰杆抬头。

班主任看着他，摇摇头道：“你想过未来要怎么样吗？”

路明非愣住，还以为要挨顿批，结果竟然是心理咨询。

班主任叫王艳霞，一个中年妇女，十八岁开始当老师，教书到现在三十年。

她从路明非高一带到高三，她了解路明非。

从前王艳霞也给路明非谈过心，可每次都被一大堆的烂话气得半死，后来只剩下批评，可那多少是恨铁不成钢。

她从来不认为路明非笨，不然进不了她带的班。

她喜欢这孩子的机灵劲，却不喜欢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路明非喜欢陈雯雯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名气不小，老师之间却很放心，不为什么，只因为路明非这个衰样，明明老师们都不讨厌这小子，却总是被刺激得恨铁不成钢。

王艳霞最初认为是路明非叔叔家对他不好，特意家访，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冷淡是寄住的正常，不影响学习。

她以为是恋爱，可陈雯雯明眼看出来的和赵孟华走得近。

她以为是游戏，可路明非玩的时间也不多，连逃课都没有。

那路明非的问题在哪里呢？

王艳霞想了很久，她用了三十年的经验，才终于是找到了原因，这孩子迷惘了，而且是沉沦的迷惘，不知前路又躺下望天自哀自怨。

但原因知道得太晚，已经要高考了。

又好在还早，他才十七岁。

路明非挠挠头，看着老师严肃的脸，平常那些脱口而出的烂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到一个，犹豫试探道：“………考大学？”

王艳霞点点头，“这当然很重要，但我要问的，是你以后的所有。”

路明非茫然站着。

“其实我们一直很少有教你们学校之外的事，不是因为不想教，而是想得太多对你们并没有好处，能有清晰目标并且有能力实现的人，太少太少。”

王艳霞拿起一叠纸递给路明非，继续道：“你看，这是赵孟华的作文，你看，他的作文比你们好的地方就在言之有物，他为什么言之有物，因为他走过，你们大多数人没走过。”

“别看学校里有钱的同学很多，但真正知道什么年纪该做什么的不多，班上，赵孟华是，陈雯雯也是，隔壁班的柳淼淼也是，而剩下的大多是努力不知未来，但是肯努力的人。”

“再剩下的，都是懒散的，真的笨的，学习确实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的，这个没办法。”

王艳霞认真看着路明非迷惘的眼睛。

“好好想想吧，明非，是要继续浑浑噩噩的，还是去追一追你的作文。”

说着，她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边沿破烂的纸，递给路明非。

路明非刚看过几个人的作文，这些作文下面写着日期，那是高一上学期刚开学写的，当时王艳霞说她想知道大家情况，就写一篇作文交上来。

当时的她给了三个方向，目标，梦想，理想。

她说，这是要了解大家，所以希望大家写真实了，不要胡编乱造。

路明非看着这题目，懒癌发作，他把初中写的那篇“希望同父母一样做考古学家”的作文写出来，交了上去。

现在他再次看到这篇作文，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颤，一种愧疚自心底升起。

他似乎丢掉了什么。

路明非翻开其他人的作文。

赵孟华的《接手集团》，陈雯雯的《定居燕京》，柳淼淼的《钢琴家》，苏晓樯的《暑假去巴黎放鸽子》……

赵孟华的文笔清晰，甚至对于公司运行早有了解，对于未来大学专业方向更是明明白白。

陈雯雯差些，但她的文章很有感染力，想要定居燕京的原因是钻研文学，作文里她对许多文学名著简单明了的表明自己喜欢的原因。

柳淼淼的专业用词太多，总结是钢琴练得很累，可那种成就感，那种喜欢让她对于这种钢琴更加喜爱。

苏晓樯就是简单说明了高考完她要去巴黎放松，去喂喂鸽子。

路明非总觉得小天女有些不合群了，不过人家里有矿迷茫或者懒散点再正常不过，他倒是无话可说，无槽可吐。

他再看看自己的作文，竟然不怎么差。

或许是初中时对于这事是真的骄傲，毕竟那是路明非最骄傲的，也是唯一骄傲的事。

王艳霞看路明非看完，把其他人的作文拿回来，只留下路明非的。

她不再说话，挥挥手让路明非自己回去。

恰好铃声响起，开学自然要有开学典礼。

一些老师回来喝上两口水，想等学生走得差不多再坐电梯下去。

路明非晕乎乎的走了出去，将作文折了折揣进口袋，走进统一的校服群流中。

烈阳下，春天的风还有些冷。

校长站在上方讲着话，学生在下方走神。

苏晓樯看了眼旁边过分蔫吧的衰仔，眉头轻蹙。

这个家伙也是老油条了，会因为一次谈话这种样子？这得骂得多狠！？

想着，苏晓樯忍不住回头看向后方，正好对上王艳霞的视线。

她脖子一僵，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连忙转头。

苏晓樯决定最近老实些，照现在看来，老班很生气啊！

路明非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有些恍惚。

课上老师也不在意路明非的恍惚，他上课走神老师已经习惯了。

就这样，一整天也无人与路明非搭话，像是海中孤岛，与它对望的都是大陆。

夜，路明非躺在床上。

路鸣泽坐在电脑前像是在等着什么，路明非却没空注意他。

路明非只觉得胸口燥闷，缓缓闭眼，沉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