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看着那月色下的黑甲男人，心中已然打起十二万分注意。
方才的从容尽数化作凝重。
之前是难以带走两位徒弟。
现在……恐怕他自己都不好离开。
面对这黑甲男人的“邀请”，陈秋沉默片刻，抬手抱拳郑重一礼。
“如意道主麾下，八将之六，火将陈秋，见过阁下。”
黑甲男人微微颔首。
“罗牧。”
既无势力，也无头衔，只是报出一个名字，可男人在气势上已然彻底压下陈秋。
统兵之帅，岂能逊于听命之将？
陈秋缓缓放下手臂，战甲上燃烧的赤色火苗微微跳动，就像他不安的心。
见罗牧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陈秋沉吟片刻，试探着询问道：
“您希望聊些什么？”
罗牧此时正抬头看向卫所顶部的王册，双方眼神碰撞，似是交流了什么情报。
随即罗牧才看向陈秋。
“你自称火将，那就是如意道那帮骗子里最能打的一批了。”
“阁下……”
陈秋试图辩解两句，然而刚一开口就僵在了原地。
“现在是我问，你答。”
罗牧看着这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打断了陈秋的自述，而后平静发问。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陈秋顿时解释道：
“今夜之事只是一个误会。阁下……”
“你还有两句话可以说。”
平静男声再一次打断了陈秋的话语。
罗牧伸手虚握，一柄龙纹战戟陡然落入掌中，被插在脚下。
男人眸光低垂，淡淡的补充道：
“这是第二句。”
陈秋本能的后退半步，耳朵已经捕捉到身后屋顶上的弓弦声。
在那柄战戟出现的刹那，陈秋便觉察到眼前这个自称罗牧的男人身上气息再次变化。
那是纯粹的杀意。
如果接下来的两句话还不能让这个男人满意，那他们师徒三人的下场，就只有死。
陈秋心中暗骂一声，不明白怎么会在平安镇遇到这样的人物。
这股气势无疑是第四境的强者，甚至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一批。
亮兵器的那一手，更是透露出对方身备储物宝具这等稀罕宝物的事实。
无论是实力还是底蕴，都是能在江湖上称霸一方的人物。
不是说那个姓荆的在这儿维持江湖规矩吗？
让这么号人物在陈家的据点大杀特杀？
你是想要跟陈家再战一场吗……
然而到底是如意道出身，种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这位“如意火将”直接道明了来意。
“是我让我两位徒弟潜入陈家的人牙行盗取身份，好为接下来捣毁王家赌场之事做掩护。我们如意道与仇州陈家没有利益往来，我个人也与陈家没有关系。纯粹是他们的身份好用。方便挑起两家恩怨。”
见罗牧依然保持着沉默，陈秋便继续道：
“王家的买卖您应该有所耳闻，与我如意道的生意相冲。早些年道中也曾在这片地界设立赌场，然而最终落到了王家手里。这一次道主特意命我前来，捣毁王家的赌场买卖。”
说到这儿这位“如意火将”又向罗牧一抱拳。
“今日之事您可以认为是误会，也可以认为这是一位如意道众情急之下编造的谎言。我清楚如意道是什么样的名声，您自然可以怀疑我们师徒的人品。”
陈秋放下手臂，半身铠上的赤火逐渐凝成流淌的赤红液体，赫然是将术法力量压缩到了极限。
此时，这位如意火将看向那月色下执戟不语的高大身影，傲然一笑。
“但请不要把我们跟陈家那样的吃人鬼放到一起，那是真正的羞辱。我话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阁下为我两位弟子留一条生路。他们只是听命于我行事，还没有资格踏足江湖。”
话音还未落地，陈秋便偏头看向身后一片漆黑的卫所，沉声道：
“回去，我还没死呢。”
“师父……”
“回去。”
“……”
本要冲出卫所与陈秋并肩面对的师兄弟，在这番呵斥下重新缩回了黑暗。
但师弟已经捡起那盏失去光亮的灯笼，师兄也将手臂上的伤口草草包扎，做好了随时掩护师弟离开的准备。
至于师父……
没什么好纠结的，顶多师徒一起死在这儿罢了。
夜风吹拂而过，带来远处的血腥。
一如那月色下的高大身影，手握生杀权柄。
少顷，罗牧伸手提起战戟。
那柄还未在人前使用过的兵器如现身那般凭空消失。
他收起兵器，微微歪头打量着一副无惧无畏模样的陈秋，忽然笑出了声。
“可能是刻板印象吧，我始终都觉得骗子不会说真话，不过你刚才有句话，让我意识到你们是真瞧不上陈家。你说你叫陈秋？跟陈家有关系吗？”
陈秋一时摸不清对面的想法，背后那被人盯上的感觉也从未消失，于是老实回答道：
“没有。我是乾人。”
“西边来的？很好。”
罗牧闻言点了点头，就这么朝着陈秋走去。
在这位如意火将紧张的目光中，罗牧就这么越过对方，语气随意的道：
“天有些冷了。有话进来说吧。”
语罢，男人先一步走进卫所。
陈秋抬头看了眼卫所上方的“鬼影”，对方依然张弓搭箭，让人看不出想法。
稍作犹豫，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上罗牧。
见陈秋老实走进卫所，王册松开弓弦，忽然从腰间抽出斗篷搭在肩上，然后抓住一角将自身包裹。
本就如鬼影般的身影，就这般不见踪迹。
恍惚间，就连那夜色都显得越发危险。
少顷，卫所内重新亮起火光。
罗牧伸出黑甲覆盖的手掌烤着火，隔着面甲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师徒三人。
明明是孤身一人，却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
陈秋看着那副狰狞面甲上映照的火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久，他才终于叹息一声。
“您划道，能做的我绝不含糊。”
既然没动手，又主动进来“聊聊”。
那么显然对方是希望从陈秋这儿得到什么。
在对方清扫人牙行的时候，被人撞了个正着。
解释不清那就低头认栽，至少按着江湖规矩来还能有个体面。
罗牧闻言只是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说的话，我不打算信，但我又和如意道没什么恩怨。既然如此，相遇就是缘分。”
说到这儿，男人稍作停顿。
旋即，他抬眸直视陈秋，微微一笑。
“可到底是好缘分还是坏缘分，还要看你们师徒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
来都来了。
不让他罗牧薅两把好处，你这如意火将不是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