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让我留在建业城的!”陆绩耷拉着脸不满地在陆逊耳边嘟囔道。陆绩对陆逊说这样的话,这在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九次了。
“你知道吗,我给顾雍家的三小姐写了四十八首诗,好不容易打动了她的心,顾三小姐刚刚给我回了一首诗,我就被你硬拉到海昌来了。”这是陆绩今天找的第二十九个理由。
陆逊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陆绩,他知道陆绩之所以想留在建业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来不及营救公输越的陆逊被孙权误以为是救驾有功,但是陆逊自知,当他看到公输越身死之时,他对孙权的杀意是隐藏不住的。虽然孙权当时可能因为惊慌失措而忽略了这点,但陆逊行事向来无比谨慎,他怕孙权事后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就上告孙权前往海昌上任县令。孙权同意后,陆逊便匆匆带着陆绩和丁奉二人离开了建业城。
而陆绩之所以想留在建业城,其实是为了陆逊。建业城里人尽皆知陆绩是陆逊唯一的亲人,他们二人关系极好。如果陆绩留在建业会让孙权对陆逊的戒心有所降低。
陆逊当然不肯让陆绩孤身一人留在建业城,对陆逊来说只有陆绩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快赶路吧,我们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到会稽城。最近这一带的山越闹得厉害。”陆逊说道。
“哼!放心吧,大公子!有我丁奉在,那些个山贼来一个我就砍一个!”五大三粗的丁奉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意气风发地说道。
听到丁奉的话,陆绩嗤笑一声,道:“丁奉啊,你这个家伙也就长了一副凶神恶煞般的唬人架子,真要论起身手来你还差得远呢。没事可别瞎逞能!”
丁奉知道陆绩说话虽然刻薄,但也是好心劝自己遇事不要莽撞,于是讪笑道:“二公子看你说的,那山贼里边又没有吕布、关羽那样的好汉,我一个打他们十个八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陆绩更不满了:“你叫陆逊大公子,叫我二公子?我可是陆逊的小叔叔!别人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你还不知道吗?”
陆逊面色忽然沉了下来,瞪了陆绩一眼沉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了家门我就是你哥哥,不要在外提起我们的叔侄关系!”
一见陆逊沉下脸,陆绩立马就怂了,小声道:“好了,知道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陆逊又对丁奉说教道:“山越可不是山贼,我们叫人家贼,人家还说我们是强盗呢!”
陆绩和丁奉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给对方抛去一丝嘲笑,他们二人从小就有些怕陆逊沉下脸一副认真的样子。
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会稽城。随后三人找地方住下,吃过晚饭后,陆逊交代丁奉好好保护陆绩,然后就独自出去不见了身影。
“丁奉,陆逊可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吗?”陆绩问道。
丁奉摇了摇头道:“大公子没说,我也没问。”
“你就是问了,他也不会告诉你的,他是怕我知道。”陆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去哪儿了。嘿嘿,要不咱们也跟着去凑凑热闹吧。”
“不去!”丁奉很坚决地说道:“大公子交代了,今晚就让我在这里守着你哪也不许去。”
“那地方可有美酒。”
“不去!”
陆绩毫不意外丁奉的态度,接着狡黠地一笑:“可能还有点儿危险。”
“不去!”丁奉刚拒绝陆绩又忽然变色道:“什么?大公子有危险?”
陆绩装作无所谓地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那么聪明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顶多就是个缺胳膊断腿而已。”
见丁奉似乎还不太信自己说的话,陆绩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跟他讲了多少遍了不要去招惹山越,他非不听,唉。”
陆绩说的像模像样,这下不由得丁奉不相信了,因为在路上的时候,陆逊就曾跟他们透露过他想要拉拢山越势力对付孙家的想法。
而会稽就是山越各支公认的百越祖地,而方圆千里之内又数会稽山越宗帅潘临的势力最大。
想到此处,丁奉赶紧道:“赶快告诉我大公子去了何处,我去保护他,你在此处等着。”
陆绩见丁奉还是没有带着自己去的想法,干脆就别过头不再理他。
丁奉心里暗暗叫苦,这两个陆家公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倔,他知道再跟陆绩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无奈只能答应二人一同前去寻找陆逊。
此时的陆逊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他带着一具青铜面具,正按照古书上的记载寻找山越之祖,古越的起源地——良渚故地。
山越,是吴诸郡县的山贼武装。自黄巾之始,天下大乱,诸多地方的割据势力因社会动荡,不愿向王室称臣纳贡而占山为王,被称为山越。他们平时以农业为主,也常常自铸兵甲以抵侵略抗朝廷。依山险组武装,在江东保持半独立的状态。
对于孙权来说,山越动乱是最令他头疼的三件事之一。
不过这些山越也有他们的无奈,山越是先秦时期百越的后裔,虽也是大禹后代少康的庶子无余及其家族与古会稽当地人的后裔,但长时间与中原没有交集,便有了割裂。
春秋吴越争霸之时,盘踞在会稽周边的越国与江东的吴国素有仇怨。汉高祖刘邦得到天下后,为了防止项羽的楚国旧部复仇作乱,于是将会稽方圆千里的数十万百越遗民分散在了江东各处。
这样既制衡了江东势力又解决了百越遗民势力集中容易造反的问题,这一石二鸟的手段堪称高明。
不过此举也造成了数百年来百越遗民与江东原住民为争抢生存资源的矛盾。后来江东原住民势力越来越大,那些原本就身不由己而被迁移到此地的百越遗民处处受到打压,只能再次迁到了土地贫瘠的山区。这就是山越之名的由来。这些百越移民因为实在受不了打压便集中起来反抗,反倒成了现在江东人口中的山贼了。
想到此处陆逊不禁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古今就没有什么公道,一切不过是利益之争罢了。成王败寇,要怨也只能是怨自己没本事。当初勾践灭了吴国后要是把吴人赶尽杀绝,此时那些吴国遗民只怕就是山贼了吧。”
“兄台此言真是大胆!”
一个声音忽然从陆逊身后传来,陆逊心中暗叫一声“大意了”,同时左手轻轻地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会稽此地虽是百越祖地,不过现在都已经被吴人占领了,你这话要是被吴人听去了恐怕不太好。”身后的声音继续说道。
陆逊转身,只见来人三十来岁,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打扮。陆逊笑道:“外人都说百越遗民尽是些山野蛮夷,若是他们见了兄台的模样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贵公子点头道:“确实没人认为我就是山越蛮夷,可绝大部分人明明没见过我,只要听见我的名字就说我是山贼。”
陆逊拱手道:“在下陆议,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贵公子也冲陆逊拱手道:“陆兄有礼了,在下潘临。”
陆逊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大惊——此人竟是会稽数万山越的魁首,宗帅潘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