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深知,郁平绝非忍气吞声之辈,今日接触更是瞧见她心底的黑。
敢在御前和她甩脸子,却不敢还手?
呵,笑话!
听着帝王轻斥,郁平双拳藏于袖间,血珠顺着崩裂的伤口砸在青石板上,绽放出沙华。
是熟视不睹,还是放任自流?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知道她所遭遇的所有苦难、凌辱、责骂,却视而不见?!
说不定她的这位小姨听到消息时,还乐在其中。
她心有不甘,可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这句话适合去规诫一位以杀止杀的帝王吗?
她们也是血亲,却隔着天堑,那是仇恨的深渊。
郁平对帝王的情感复杂又矛盾,甚至带了己不知的慕濡和向往。
坊间传闻,这位铁血帝王,视女如命,宠女无度,恨不得将命都抵给小殿下。
起初,郁平是不信的。天家无情,连她母亲都是为达目的牺牲自己的货色,更何况九五之尊的帝王?
可今日,她亲眼目睹,才真正明白。
有些爱,只是她不配拥有,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曾得到。
俾睨天下的帝王,不顾帝王威仪,匆匆奔来只为了给小殿下撑腰。
她俯身、弯腰、微笑,挺直背脊,为表妹遮挡住所有叨扰,垂下眼睑时,收敛了一身的戾气。
那一刻,她不是帝王,只是一位爱子心切的母亲。
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却被金枝玉叶,如圭如璋的表妹轻易得到了。
奶呼呼的小团子依偎在小姨怀中,这一幕美的像画卷,看的郁平鼻头酸涩,蓦然红了眼圈。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郁平咬牙切齿的抠着手上的伤口,她喃喃:“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手上疼了,心里就不疼了。”
可心中的悲凉如秋风,扫落她心头最后的希冀。
“爱与不爱原来如此明显。”郁平抚摸着手腕内侧的鞭痕,笑的晦涩又偏执。“母上,你嘴中深情原来这般廉价,廉价到我宁可不要!”
毒怨和不甘腐蚀着内心,像是要剥下她最后的一丝仁善。
她本不过是想毁掉母上的希望,让她可以乖一些,可现在她发誓要毁掉的是郁凌云的一切。
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毁掉了才不会留念想。
郁平阴沉而诡谲的低笑,让郁星云很是不喜。话不二遍,对于发疯的狼崽子,她可没有什么耐心。
“怎么,世子是没听清楚吗?”郁巡音威骇的将手边的茶碗狠狠地掷在郁平脚边,“又或者,朕的问题很难回答?”
郁平转瞬收敛了心中风暴,毕恭毕敬道:“京城权贵遍地,王府举步维艰,举目无援,臣女怎敢放肆,怎能放肆?”
她挨打,不过是皮肉之苦,可还手,那便是杀身之祸。
一个被皇家和赵家厌弃的庸王世子,想活着就必须妥协。
像是普通小辈向长辈抱怨不公,还带着点怨怼的意味,连郁巡音都是一愣。
郁巡音:等等,我们有这么熟识吗?莫挨老子!
郁星云直呼好家伙,郁平是准备效仿吕布,认贼作父,站稳脚跟,送走义父吗?
“啧,好一个倔强倨傲的庸王府世子!”
帝王有被冒犯到,被郁平的态度恶心的够呛,她声音陡然拔高。
“大胆,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摘了你的脑袋?”
“臣女何罪之有,请陛下明示!”
干巴巴的一句话,迟钝如许翎,都听出这话里的反骨。
“你现在责怪朕,难道就不放肆吗?”
“臣女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啊!”
郁巡音气极反笑道:“你真以为朕看不出你的那些小心思?”
“想要借朕的手来达到目的?郁平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帝王声线平平,其中轻蔑仿佛在陈述某种不争的事实。
世子如何?郁姓如何?血脉又如何?
郁巡音看着怀中的奶包子,心道:若不是怕杀孽太重,反噬了她的小姑娘,这天下,还真没有她郁巡音不敢杀的人!
与虎谋皮,焉有利兮?与狼谋皮,焉有命兮?
她不相信郁平,这个小狼崽子可不讲武德,最擅长背后捅刀。
这半大的孩子横竖就是个小人,披着人皮,长着兽心。
郁平心底的恨可以搁置,却永远不会消失。自古独狼不回头,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郁平想要否认,却听得郁巡音接着道:“你怨恨王夫子,所以暗中报复,此刻她时日无多的躺在榻上,俨然成了个废人?
“你怨恨赵家,恨他们血肉至亲易可舍弃,多年不闻不问,致使你落魄惨淡。所以现如今,你则毫无顾忌的落井下石,想要拉他们入地狱。”
“所以,这样睚眦必报的你,能放过朕?只怕终有一日,待你腾跃而起,扶摇直上,就会让朕像他们一样生不如死,堕入无间地狱!”
郁平:“我……”
可以说,郁巡音的剖析一点不错,以至于满腹盘算的郁平也跟着哑火。
老猴还是比小猴精,作为上任皇位争夺战的冠军,郁平所有的伪装,在帝王面前都不堪一击。
被拆除真面目,郁平骨子里厌世的情绪汹涌而出,如同阴云密布的海面,折射不出丝毫光亮,只余下深邃和暗淡。
如果足够强大,她何必卑躬屈膝?
她也不想啊~可怎么办呢?她太想要毁掉赵家了,想要毁掉母上的一切!
郁平对着帝王,挺直的背脊骤然弯折,毅然决然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石砖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臣女不敢,请殿下明查!”
郁巡音只是笑笑,她看不上这跳梁小丑最后的挣扎。
比起郁巡音的不屑,郁星云倒是有点佩服这位未来的小反派。
那一声闷响,还不知道该有多痛。
只可惜到底是个孩子,智商有,但情商不够。
苦肉计要想成,施计者必须要在对方心中占有一定分量。
只有在意,才会苦对方之所苦,忧对方之所忧。
在不爱你的人面前装腔作势,那就是自讨没趣。
郁平长跪不起,碎裂的瓷片刺入膝盖,扎的极深,可女孩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血水混着茶水,浸湿了衣摆,一点点渗入石砖缝隙。
可这样的作为,让郁巡音越发忌惮。
一个对自己都这般狠厉的人,一朝得势,能放过她的星云吗?
陆靖瞧着帝王越发阴沉的面容,暗叫不好!
蠢笨如许翎,都感受到空气中凝滞的萧杀之气。
秦玥更是恨不得化作虚无的风,赶紧逃离这里。
郁星云背对着郁平,看不到画面,反观众人脸色,那是抓心挠肝。
她探头,想要瞧上一瞧,却被帝王死死的按在怀中。
小团子不满的挣扎了两下,对独裁主义表示不满。
帝王柔和的拍了拍郁星云的后背,声线柔软的不像话。
“乖一点,一会母皇带你去吃点心?”
郁巡音就听得怀里的白团子糯叽叽道:“什么点心都可以?”
“自然,朕的小馋猫!”帝王调笑,“星云不妨先想想,一会要吃些什么。”
于是乎,系统就听见自家宿主在脑海里报菜名,妥妥的被套路了。
郁星云:金丝枣、豆奶糕、樱花饼、甜冰烙……
郁巡音有自己的思量,孤傲的狼崽子,怎愿让旁人瞧见自己的狼狈?
难保,郁平这疯子不会因此而记恨上星云。随血脉传承的爱可以延续,恨便由她来受着。
她的闺女,就该是这世上最向阳生长的花,永远明媚如霞!
郁巡音不爱这个世界,她守护的不是芸芸众生,是星云的平安顺遂,喜乐一生。
只可惜……,总有不长眼的狗东西,想要来挑战一下她的耐心。
瞧着地上血色尽失的郁平,郁巡音思量再三,觉得也不是不行。
敲山震虎,她需要告诉那些阿猫阿狗:“人啊,活着不好吗?”
赵家这些时日异动频繁,送她们一条疯狼,正正好!
到时候,她还可以拉着朝臣共赏,这狗咬狗的一出大戏。
帝王的恶趣味的勾起唇瓣,饶有兴趣的想着:也不知道母女反目,梦碎成空,我的二皇姐还能不能装的下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个世界,最了解你的除了父母,便是仇敌。
连太医都瞧不出错漏,可郁巡音却知道郁凌云没有疯,她清醒的很!
忍常人所不能忍,得常人所不可得。
夺嫡之争,能活下来的都不是脆弱的纸老虎。
唇枪舌战,刀光剑影,日上三竿,时间缓慢推移。
郁星云菜名越报越多,肚子也越来越饿。小脑瓜晕乎乎的,有点想吐。
温度节节攀升,旭日当空,躲在阴凉处也能感受到那股恼人的热度。
她比母皇还多晒了半刻钟,汗津津的里衣湿的能攥出水来,黏答答的贴在身上。
细弱蚊哼的声音,带着点小委屈。
“母皇,星云又热又饿,真的好难受啊~”
这弱鸡的身板,再待下去怕是要得热摄病了。
帝王轻拍着怀中娇软的明珠,将怀中千年寒玉塞进了小姑娘怀中,连忙叫人端了茶水。
小孩子难受不会撒谎,躯体化的体征十分明显。
郁巡音看着闺女红扑扑的脸蛋,又心疼又内疚。
她内力深厚,可星云却只是个萝卜头,这般暴晒,的确是她思虑不周。
“乖,母皇这就带你去盘龙殿吃冰烙!”
听得陆靖汗颜,敢在陛下的龙床上吃冰烙,古往今来也就小殿下一人。
若是被御史台的言官们听去,也…,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毕竟不听话的坟头草都半米高了。
郁巡音若是得知陆靖所想,定会霸气侧漏回怼道:“朕就是规矩,朕的星云便是规矩中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