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妈妈是全国知名的志愿救援者。

她参加过无数救援行动，是感动全国的十大人物。

可当我被掩埋在地震的废墟里，向她拨打最后一通求救时，她却不耐烦挂断我的电话，让我不要打扰她救人。

我死后，她作为代表人物哀悼遇难者时，在第一排看到了我的尸体。

1

我死了，死在妈妈挂断电话的冰冷回声中。

全身压迫般痛，我难受的放下双手，任由屏幕熄灭。

一分钟前，我抱有最后的希望给妈妈拨去电话，希望她救救我

电话刚接通对面便传来怒骂。

“你一天天的烦不烦，不知道我在救人吗？别打扰我！”

可是妈妈，我真的好痛，痛的呼吸都有些泠冽。

我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胸口疼的爆炸，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妈……救……救…我！”

我痛苦的呻吟，落在妈妈耳朵里就是嘲笑，她瞬间炸毛，“要死就去死，装什么，别打扰我救人！”

妈妈的痛骂与救援声混合在一起。

电话被挂断，她离我并不远，甚至就在附近，可她不信我，也不会救我！

最后的希望破灭，手机顺着夹缝掉落在地。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鲜血一点点渗出，头晕目眩。

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难过。

嘴巴努力呼出一口气，我试着让自己好受些，全身疼到麻木，但胸腔依旧在滴血，鼻子发酸。

以妈妈对我的态度，她应该不会难过，反而会庆幸，我终于死了，她最讨厌的祸害再也不会烦她了。

身体机能逐渐衰退，我听到了妈妈惊喜的呼救，她就在我身边，三米距离。

意识逐渐回笼，我努力敲击着身边能发出声响的木条。

妈妈，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用尽全身力气敲击着，远处传来脚步声，我一阵欣喜。

但很快，妈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大喊，“这有活人，快来！”

原本靠近我搜寻的两人快步离开，妈妈没救我，她还带走了我全部的希望。

胸腔一阵阵起伏，我难受的望向夹缝里的手机。

由于长时间缺氧，失血过多，我已经散失意识，只能微弱的呼吸着。

天空逐渐变暗，救援队全都离开。

我压在夹缝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我彻底失去求生本能时，电话再次亮起，发出轻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努力的挪动身躯去抠，希望能实现自救，或者有人能听见。

但一切都是徒劳，电话仅响了三秒钟就被挂断。

望着屏幕上笑意嫣然的妈妈，我再也没忍住，无声痛哭起来。

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在耳边回响，我疲倦的含泪闭眼！

这一次我真的撑不住，要死了！

意识彻底消散后，我的灵魂飘出体外。

耳边传来妈妈安慰地震幸存者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她对我的怒骂。

“这个没用的东西，白天还打电话，现在需要她帮忙就不知道死哪去了，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恶毒玩意，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面上厌恶的嘴脸与对别人不同，一直到我死，她都是恨我的。

在所有人眼里，我的妈妈心怀大爱，拯救了无数家庭。是感动全国的十大人物。

可在我这里，她吝啬至极，连一点善意都不愿意给予。

2

初秋的夜晚有些凉，我被迫禁锢在妈妈身边，看她照顾伤员！

这都是一些受伤严重的人，妈妈需要格外细心，可她依旧顶着疲惫的身躯跑来跑去，累的满头大汗。

我艳羡的望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发冷，这是我从未得到的关爱。

妈妈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些小事你自己没长手吗？病了就不会干活？和你爹一样天生贱种，贱货！”

她不喜欢我，所以我生病了，也见不得我清闲，认为我装病！

有一次，我高烧到40度，妈妈逼迫我给她洗衣服，我太难受了，只好边洗边哭。

外婆知道后，揪着妈妈耳朵数落了几句，可落在妈妈眼里便是我告状！

她揪着我的耳朵，逼迫我跪下磕头。

“小贱种，我能养你就不错了，你现在还学会告状了？我是亏你了吗？还是对不起你？”

我怯懦着不敢抬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妈妈不顾阻拦一脚踹在我身上，她面目狰狞，那一刻我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那天，我被打的全身乌青，不敢哭也不敢叫，只能捂着嘴巴发抖。

妈妈急匆匆的给我收拾，她在外扮演的是一个好母亲，大善人！

所以她不允许我露出这些伤疤，破坏她的形象。

现在好了，她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我自嘲的想着。

妈妈的身体从我身上穿过，她眼底乌青，抬着水杯的手颤颤巍巍，但依旧努力的给一个小女孩喂水。

那是一个在地震中失去母亲的孩子，她很戒备，两只眼睛四处乱瞟，双腿不安的蜷缩着。

妈妈凑上去被女孩咬了一口，霎时间一片鲜血淋漓。

我条件反射的偏过头，以为妈妈一定会给她一巴掌，毕竟我从前犯错或者让妈妈受伤时，她都会这么对我。

可我等了好久，风中传来的不是巴掌声，而是妈妈轻轻哼唱的歌曲。

她紧紧抱着小女孩，轻轻拍打。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心猛的沉了下去，我难受的咬住嘴唇。

原来除了我，谁在妈妈这里都是宝贝，她不会打她的宝贝，而我是贱种，该死的贱种。

夜色越来越凉，妈妈把小女孩哄睡着后，又往下安抚另一个人。

她好像不知道疲倦，脸上永远挂着笑容。

我突然想起，我年幼时想要妈妈陪我吃一顿饭，就十分钟时间，她都不愿意。

她砸掉一桌饭菜，指责我不知道她的辛苦，只会耍小孩子脾气。

可是那桌饭是我自己做的，为此手里还烫了好大个泡！

妈妈走后，我一直责怪自己不够懂事，为什么要求那么多，惹妈妈生气。

可直到今天我明白了，不是我不懂事，而是她不爱我。

因为不爱，所以就连摸我的脑袋，都会嫌我掉毛。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妈妈依旧没有想起我，她礼貌的询问了所有身在地震区的朋友，却忘记了我这个最讨厌的女儿。

也许不是忘记，她只是不想提起，污了自己的耳朵。

3

第二天，妈妈一大早便起来参与救援。

临走前，她去看了看小女孩，温柔的给她喂饭，与我们关系甚好的苏阿姨笑着打趣。

“对别人这么好，是不是想心媛了，她人呢？怎么不见你带她出来，平时你们母女不是感情最好，哪里需要哪里跑？”

本来只是随意的打趣，妈妈却冷哼一声。

“她啊，和她爸一样恶毒，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参与救援就算了，还非要给我打电话，让我救他！明显就是装的，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从前，妈妈为了维持形象，从没有骂过我。

苏阿姨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她无措的站了几秒，挤出勉强的微笑。

“怎么会，我前几天不是还看到心媛朋友圈发了这的位置，那孩子善良，一定是去搜寻幸存者了。”

“你有没有问过她的位置，刚发生余震，别出什么事啊！”

苏阿姨的脸上写满担忧，妈妈斜瞟一眼，继续忙手里的事！

“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她惜命着呢！”

显然，妈妈对我的情绪太大，连带着提起我的苏阿姨也遭到了她的歧视。

我无助的站在原地，看她逗弄小女孩，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一个几面之缘的阿姨都知道关心我，而我的妈妈，满心满眼都是别人。

去搜寻幸存者的路上，我眼尖的看到妈妈打开了我的朋友圈，她把我屏蔽了。

但听人提起，不得不看看我又在作什么妖！

看清楚我发的内容后，妈妈发出长篇怒骂。

“你以为你发个同样的位置我就会信吗？姜心媛我告诉你，这种骗人的小把戏我看够了，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别接电话。”

说这话时，妈妈的脚踩过我遗体的那一小块地。

我能看到自己的尸体，面目全非，满是伤痕。

身侧的手机在接收到信息时亮了一瞬，但是在白天，那并没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妈妈才能发现我死了，她最大的愿望实现了！

果然，一直到天黑，妈妈都没有发现我的躯体。

明明我离她很近，明明我的朋友圈也拍到了那里的环境。

可妈妈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踏在我身体之上，救助别人。

晚上，苏阿姨再次找上她，脸色焦急。

“我问过好几个人，心媛联系不上，人也不知道在哪，她有跟你联系过吗？”

苏阿姨声音颤抖，急的快要落泪。

妈妈猛的站起来，随后爆笑。

“是姜心媛让你演这场戏的吧？我怎么不知道，她那么招人爱，连你都愿意帮她！这是灾区，是战场，不是儿戏，你参与了那么多救援，怎么也陪那个贱种胡闹！”

一口一个贱种，苏阿姨不可置信的倒退几步。

“那是你的女儿，她可能真的在向你求救，你现在说话的每一分钟都能要了她的命，你不会担心吗？”

苏阿姨的问题很多余，她当然不会担心我，她就算担心灾区的一条狗有没有饿着，都不会担心我。

果然，妈妈把苏阿姨推了出去，脸色淡淡。

“那个贱种能有什么事？余震结束以后她都还给我打过电话，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想让我关心她，灾情面前，大局为重，她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妈妈边说边使劲跺地，就仿佛那是我，她现在正打我出气。

苏阿姨的身形晃了晃，随后快步跑开。

4

我隐隐约约听到她在呢喃，“你不找我自己去找，那是一条人命，你别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妈妈不爱我，她巴不得我出事，别来烦她。

当天晚上，苏阿姨没有回来，我没法从妈妈身边离开，但耳边总传来低声啜泣。

想来，她应该是挖出了我的身体，发现了我死亡的事实。

妈妈依旧尽职尽责的照顾着那些伤员，她手法熟练，不怕脏也不怕累。

不少人打趣她。

“这么会照顾人，是因为你女儿吧，她长得那么好，又懂事又乖巧，你功不可没！”

妈妈的脸色变了一瞬，但很快又笑嘻嘻接受。

“她啊，长的不好，能力一般，要不是我，估计早就废了！”

妈妈欣然的接受这些称赞，沾沾自喜。

我站在风中，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别扭又好笑的妈妈，她教过我什么，又给我带来了什么。

是我的记忆有差吗？明明我记得她带给我的只有痛苦！

清晨的阳光照下，妈妈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姜女士吗？这里是地震中心的，很不幸的通知你，你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