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吒吓了一跳，连忙弯下去掺他：
“高兄说的哪里话！你修为更在我之上，怎说出这种话来？可折煞我了……”
高益德却不肯起来，口中道：
“……小生痴长几岁，服丹筑基已两年有余，才到豹变，却还每每自喜，觉得可为家中栋梁。这两日见了二位的本事，才知道往日的自己有多么可悲可笑……
“僧祸之前，小生在外所为，亦称得上一声二世祖，如今家门不幸，又遭匪难，方才终于醒悟，只求能好生修炼，不负先祖。
“小生愿捐全副家财，长随仙使左右，能学一点微末道行……便知足了。”
言罢，高益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陈吒叹惋不已，道：
“高兄这是何必……
“你若是修行上有什么疑问，我知无不言，捐家拜师，大可不必。只是道术剑法，还需往派内借阅……”
这《玄龟炼甲》和《吴蒙观妙剑谱》终究与那《通炁诀》不同。通炁诀虽是丰灵子私授，但作用有限，一位修士一辈子只能用一次，又无什么重要作用，陈吒私做人情给林轻，送了也就送了，便是丰灵子想来追究，陈吒也不怕应付，愿意领罚。
但这道术和剑谱，乃是派内百艺阁收录，又是宝贵的修行秘籍，练成了也易于追查，虽这两者都还算常见，江湖上流传不少，但陈吒却不太好随便送人了。
高益德闻言，抬头看了陈吒一眼，又不好意思地飘了眼睛，低声道：
“……小生……想学您那《虎兕破阵剑》……”
“嗐！”陈吒不禁失笑，“什么虎兕破阵剑，那不过是修仙同道抬举，帮起个好听名字罢了！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玩意儿，如今也只是初具雏形，远未完善。让我教我还不知道从何教起呢！”
高益德不知陈吒是真话还是有意推脱，只好偷偷抬眼瞄了瞄，有了点把握，仍旧小声道：
“小生……就想学这个……”
“行行行！我教你！不过我自己都还得整理一番思路……”陈吒答道。
高益德想了想，开口道：
“仙使何不就此将这剑法写出来？这般剑法，怕不是能排上己等了，不论是派内收录，交天剑门评定，或是授予晚辈、子孙，都可流传后世，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陈吒为难道：
“……主要是我自己也还在摸索改进之中，远未成型啊……”
高益德道：
“这却不妨。可只注明为‘非氓篇’，日后您修为到了，再写‘豹变篇’、‘异人篇’，甚至‘金丹篇’便是。”
陈吒想了想，只觉得这事又有趣又好笑。便答道：
“行。那我试试看。
“先说好了，不必拜师，高兄想学，我便教你，我自己亦是初出茅庐，拜师实在是折煞了。”
高益德有些沮丧，也还是应了。
陈吒便吩咐他随自己去看重烈之事，明日得空，再正式授艺。
两人便下去地窖内，来看重烈与王中胜。
那重烈伤势不轻，虽有异人修为，如今亦是萎靡不振，摊在地上，半睡半醒，捱了两日。如今终于见陈吒下来，挣扎起身，对陈吒跪拜道：
“……重某知罪，求仙使饶了某这条贱命……”
王中胜及营寨那边带回那俩勘妄山匪，排老五老六的，在旁惶惶不安，亦一同拜了。
高益德搬过凳子，服侍陈吒坐了，陈吒便道：
“……陈邦有道长尸骸，昨日我们已经收回了。你家老二我已杀了，老三老四亦已伏诛，如今就剩你们三个。”
重烈听了，只是磕头不已。那俩勘妄的更是牙齿打架，心中叫苦。
陈吒继续道：
“……你们往日啸聚山林，个个都是手上有血的，便是把你们尽数杀了，送回派内炼丹，百姓也只会拍手叫好。
“只是我看你昨日内附之心不似作伪，方留你一条贱命。但你诓骗本使，死性不改，想要两头得占，品行恶劣，我却不愿收你。
“如今过往不论，只算你在此镇上恶行。若是在这镇上伤了百姓性命的，便要拿你杀了抵命。若是没有，便去派内做个苦力，好生赔偿吧。”
重烈听得心情起起伏伏，终于汇成一声叹息：
“……重某狂悖贪痴，应有此罚。谢仙使饶命。”
陈吒便又道：
“至于王中胜……”
王中胜如今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听得叫到自己名字，抖得筛糠也似。
陈吒冷笑道：
“……你俩兄弟做得好大事情！”
王中胜只作哭腔道：
“仙使饶命！仙使饶命！！都是中发见财起意，自言若是得食道长法肉，定能突破异人、盈穴，说不定此生有望金丹，脱离贵派管辖！这才有了如今之事啊！都是他指使的！仙使饶命啊！！”
便磕下头去，咚咚有声。
“……如今他是逃命去了，踪影不见，你自是一张嘴随便怎么说。”陈吒冷冷道。
王中胜哭道：
“仙使，我一个做弟弟的，修为又差，我便是不肯，又能如何？”
王中胜说得委屈，心中气愤，竟道：
“……再说，我家也遭了这僧祸，家中长辈，几乎死了个干净！也未见上宗早来追凶啊！”
高益德在身后道：
“大胆！上宗岂是由你来号令！孔吹、陈邦有等道长待你家亦是不薄，僧祸来时，亦是抵敌身死！你们贪念蒙心，如何却来怪上宗做得不好！”
王中胜也惊觉自己口不择言，说错话了，不敢再争此事，只是呜咽道：
“……仙使，若您家门不幸，恰有一条金丹之路摆在仙使您面前，您就真的能毫不动心吗！”
“哼！不求自修自性，只想食尸来补，这等破仙，还不如不修！”陈吒冷冷道。
话虽如此，陈吒也知他怨出有因，心中不服。便又道：
“若你们坚定自持，寻到尸骸，便早日交还，那便是有功。我千瞳煌煌大派，恩仇必报，赏罚分明，难不成还能让你们吃了亏去？
“别说你们数月破不开陈道长的法阵，便是破开了，皮肉早败，早不能食，你们这小庄小镇，还能自己炼丹不成？
“就算你们炼成丹药，远远逃遁，我派被你们偷了东西，又该拿你庄上家人如何？
“我派二十余位金丹仙人，筑基修士何止百人，找不着那贼僧，那找不着你们兄弟两个？
“走到今日这地步，不是你俩兄弟贪欲过盛，蠢不自知，又能是什么？”
王中胜听得愧不能言，只趴在地上恸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