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墨菲的计划

尤金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带着满腹牢骚离开主编办公室。

淘金热让世界各国的外来移民大量涌入西海岸，加利福利亚州又是民主党的地盘，排外早已是旧金山的报纸老生常谈了几十年的日常话题。这栋报社大楼里，有人专门写黑人问题，有人专门写华人问题，有人专门写犹太人问题……但尤金要写一个大新闻！

他走出报社，搭上有轨电车前往电报山，下车后步行进入一条稍显寂寥的小路，在快乐的牧羊人酒吧前停下。

现在是下午四点，酒吧最冷清的时刻。

伴随一阵铃铛声，尤金推门而入，进入充斥着威士忌和烟草味道的室内。店里没开灯，依靠橱窗外的自然光，室内黯淡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店员们坐在座位上打扑克，老板肖恩·苏利文在酒柜前盘点库存。

“下午好，大学生。”肖恩放下账本，双手撑在吧台后面望着他，“吃晚餐，还是喝一杯？”

“威士忌，谢谢。”尤金来到吧台边坐下，“芬恩在吗？”

肖恩在他面前放了一只玻璃杯，往里面注入琥珀色的爱尔兰威士忌，然后咚的一声将大肚酒瓶放在台面上：“你找那个小混蛋干什么？”

“没什么事，好久没见到他了。”尤金端起酒杯，喝了口如香草般香甜的酒液，他随后意识到什么，“芬恩最近闯祸了吗？”

“最近，没有。”肖恩冷哼，“他甚至变得很勤奋，每天固定晚上八点出门，第二天早上八点回来，不知道在跟其他小混蛋捣鼓些什么。”

“这么说他现在在家，我能去看看他吗？”尤金问。

肖恩抬起胳膊指向后厨。

“谢谢您，苏利文先生。”尤金在桌面上放下5美分镍币，跑向后厨。

他跟厨房里的胖厨子打了招呼，从后门走出去，拐进旁边的小庭院。

一间棚屋占据了庭院一半的空间，旁边堆放着大量废品和垃圾，尿骚味从墙角散发出来。庭院中央晒满了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一个爱尔兰女人刚洗完衣服，紧接着把小孩放进洗衣盆里搓洗，小孩被凉水刺激得哇哇大哭起来。尤金也跟她和小孩打了招呼。

他沿着一条破旧的铁皮楼梯上到另一栋楼的阁楼，站在屋顶上，敲开覆盖铁皮的窗户。

来开窗的芬恩·苏利文倚靠在窗框上，抱起手臂，打了个哈欠，语气讥讽地说道：“哎呀，这不是小赫斯特先生吗？”

尤金直接往房间里面闯，芬恩抬手假意拦了他一下，让他钻了进来，然后探头冲下面的女人和小孩大吼闭嘴，用力拉上门。

阁楼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小床和一组矮桌椅，桌面上放着几只酒瓶，墙壁斑驳脱落，生了霉点。

“你爸爸跟我说你最近挺忙的，芬恩，你准备做什么大事？”尤金坐在矮板凳上，拿起一瓶还剩大半瓶的啤酒，嗅了下味道，确认是新鲜的啤酒而不是其他液体。

“大事？我准备去当警察。”

尤金将刚刚喝到嘴里的啤酒喷了出来。

“你这样的黑帮分子当警察？旧金山的治安真是完蛋了。”

芬恩走过来拿起一瓶爱尔兰威士忌，在床沿上坐下：“那样会产生很多新闻，不是吗？你之前还跟我说过你很羡慕去年的记者们，因为美西战争每天产生的新闻根本报道不完。小赫斯特先生，你应该为我去当警察感到高兴才对。”

“别开玩笑了，芬恩，帮派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芬恩喝了口酒，往嘴里塞了把嚼烟：“你有什么想法？”

“你们针对其他帮派有动作。”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线人？”

“报社里传出的消息。”

“噢。”芬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尤金盯着他看了一会，无奈地将手伸进口袋里：“你要多少钱？”

芬恩笑了起来，露出层次不齐的黄色牙齿：“你愿意给多少？”

尤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点了一下，有13.75美元。

芬恩看着他数钱，舔了下嘴唇：“老实说有点少，不过看在我们是好兄弟的份上，我给你打折。”

他一把抓走尤金手里的钱，躺回床上，重新数了一遍。

“嘿，你连点车费都不给我留？”尤金难以置信。

芬恩头也不抬地说：“你可以步行。”

“我家离这里5英里！”

芬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语气阴沉起来：“我忘了，你早就从爱尔兰贫民窟搬到金门公园旁边去了。”

尤金沉默地喝着啤酒，等他开口。

“好吧。”芬恩继续说，“星期六，我们会去唐人街。”

“跟华人黑帮冲突？”尤金有些惊讶，“这事的起因是什么，你们跟华人什么时候产生矛盾了？”

“矛盾？除非城里只有一个黑帮，否则肯定会有冲突。大家做的生意都是一样的，赌场、妓院、高利贷，华人还开鸦片馆。”

尤金思索了片刻：“但是唐人街的生意基本上都是面向华人自己，不是吗？”

芬恩又往嘴里扔了把嚼烟：“我其实不清楚这些。我只知道我们要去攻击华人黑帮，就算被警察抓住很快就能出来。这件事之后可以把华人从唐人街赶走。”

“旧金山警局也知道？”

“他们会站在我们一边，国民警卫队也是。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尤金的心跳迅速加快，满脸通红，仿佛酒精上头引起了阵阵眩晕。他想到了一个能将现有线索完全穿起来的情况，它与事实的偏离不会很大。

爱尔兰黑帮认为华人黑帮构成威胁，爱尔兰劳工痛恨华人劳工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普通爱尔兰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样看不惯肤色不一样的人，旧金山警局有四成的爱尔兰裔警察，爱尔兰记者热衷于所有能吸引眼球的黄色新闻。

这场黑帮火拼的发生是如此合理，以至于它能自然而然地演变为新一轮排华运动。

但真相是爱尔兰地产商奥斯卡·墨菲垂涎位于市中心的唐人街地段，设计了这场排华运动。以黑帮火拼为引线，黄色新闻添柴加火，掀起排华浪潮，把华人赶出旧金山，推倒唐人街重新开发。让旧金山的地价节节高升，大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