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儿女查老子

枫丹廷分为地上和地下两个世界。

地上的城市属于枫丹的体面人，而地下的灰河则属于枫丹的贫民。

所谓灰河，其实就是枫丹的下水道。本来这里只有少部分的流浪汉聚集，但因为枫丹的贵族老爷们心善，不忍看到大量的贫民在城市聚集影响市容，所以这些贫民就被驱逐到了地下的灰河。渐渐的，这里便成为了枫丹的地下世界。

作为逐影庭的逐影猎人，罗密安娜的收入已经足以让她住在枫丹的城市里，过上体面的生活。但从小生活在灰河的她，却不忍心离开这片熟悉的故乡。因为这里不仅有自己熟悉的长辈，也有童年的玩伴。这里才是罗密安娜的根本，也是罗密安娜成为逐影猎人的原因。

处在地下的灰河没有阳光，自然也没有朝阳。故而清晨起床后，罗密安娜的家中已然是一片灰暗。点燃了家中的油灯，首先映入眼眶的是罗密安娜和母亲的合照。彼时的母亲已然身患重病，但她憔悴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抱着当时还不到十岁的罗密安娜。

“早安，妈妈。”

向着逝去的母亲问候了一句，罗密安娜开始清晨的梳洗打扮。

作为出身灰河的贫民，罗密安娜自然不像芙宁娜一般有着自己的盥洗室。不过逐影猎人的收入，还是让罗密安娜的家中有了梳妆镜和自来水。整理了一下淡金色的长发，又用清水清洗了一下脸庞，这便是罗密安娜为了出门所作的准备。

并非罗密安娜不知道打扮，也不是罗密安娜的收入买不起化妆品。而是作为逐影猎人，她必须时刻保持低调的装扮。毕竟逐影猎人不是枫丹明面上的执法组织，低调内敛的装扮才更容易让枫丹的敌人放松警惕。

如此从家中出门，罗密安娜来到了灰河的餐馆，准备在这里吃个早餐。

只是她刚刚走进餐馆，便听到里边有客人议论道：

“芙宁娜大人居然掌握着如此邪恶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她可是象征正义的神明啊！”

“对于卢卡斯这种混蛋，我倒觉得芙宁娜大人做得对！换做是我的话，早就把卢卡斯千刀万剐了！”

“可芙宁娜大人毕竟不是我们这些贫民，作为神明的她哪怕是在决斗中，也不能使用这么邪恶的力量吧！”

“夺走别人的生命力，这种行为放在深渊法师手中也太过残忍了！芙宁娜大人可是我们枫丹的水神，如此做法未免过于极端。”

……

听到餐馆中众人的议论，罗密安娜也是好奇道：

“发生了什么？”

“罗密安娜，看看今天最新的报纸吧！上边可是有一篇大新闻啊！”

罗密安娜闻言来到一旁的报架，从上边拿起了一份最新的报纸。就见报纸的头条上，赫然是勒布朗·路易斯刊登的声名。作为枫丹的犯罪教父，他这次居然站在了芙宁娜这一边，公开以名誉担保，芙宁娜大人绝对没有夺取他人生命力的手段，她是被冤枉的。

只是勒布朗·路易斯在枫丹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他为芙宁娜做担保，反而让枫丹的众人觉得，芙宁娜很有可能拥有夺取他人生命力的手段。如此，自然在枫丹引起了一阵流言蜚语。

“这个勒布朗·路易斯，这一手很是歹毒啊！”

枫丹不是没有明白人，餐馆中就有一位带着眼镜的学者道：

“如果昨天的决斗如实刊登，枫丹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卢卡斯的死有蹊跷，不会将这件事与芙宁娜大人联系在一起。可如今有了路易斯的声名，大家反而会下意识将芙宁娜大人与卢卡斯的死因联系在一起，如此很多人的内心中就会出现芙宁娜大人拥有邪恶力量的印象。”

“而且路易斯本身不堪的名声，反而会为这种印象增加说明力。正是因为大家都不信任路易斯，所以大家都会反过来理解路易斯在报纸上的声名。这一次路易斯难得站在芙宁娜大人这边，大家反而会怀疑是不是芙宁娜大人的力量是不是确有其事。”

听到学者的分析，餐馆的众人也都是点头称是。因为即便有了学者的分析，大家心中也都出现了类似的怀疑，觉得芙宁娜大人可能存在着邪恶的力量。若是继续深思下去，很多人都会怀疑芙宁娜大人邪恶力量的由来，进而怀疑芙宁娜所代表的正义是否确有其事。

“可是，那毕竟是芙宁娜大人啊！”

看到报纸上勒布朗·路易斯的名字，罗密安娜的心中就满是怒火。想起被这个人抛弃后，只能带着襁褓中自己在灰河挣扎求存的母亲，罗密安娜下意识便开始为芙宁娜维护。

“这一年来，芙宁娜大人不管是在行政上，还是判决上，都尽可能做到了公正。相比于过去那位放纵贵族胡作非为的厄歌莉娅大人，芙宁娜大人绝对无愧于正义之神的名号。我绝不相信芙宁娜大人，会拥有什么邪恶力量。”

“你的相信没有用，罗密安娜。”学者叹息道：

“枫丹并不是只有枫丹廷，枫丹廷也不是只有我们灰河。芙宁娜大人确实尽可能做到了公正，但她就任水神的时间毕竟只有一年。我们灰河固然支持芙宁娜大人，可枫丹广大的乡村和其它地区，怕是连芙宁娜大人的名字都没记住。这种情况下，一旦芙宁娜大人拥有邪恶力量的传言散播出去，未来芙宁娜大人想要取得枫丹大部分人的信任，就十分困难了！”

“而且芙宁娜大人的公正，同样伤害了贵族的利益。就比如这一次事件中被杀的卢卡斯，他的身家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不就是那些贵族的投献吗！一个卢卡斯的背后就是好几位贵族，这一年来被芙宁娜大人的公正判决所损害的贵族，已然是成百上千。”

“这些贵族早就想攻击芙宁娜大人，过去不过是缺了个由头而已。如今有了邪恶力量这个由头，他们必然会以此为契机，编排各种与芙宁娜相关的流言。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以此为由头，向审判庭提出诉求，要求芙宁娜大人解释卢卡斯的死因呢！”

“这就是阳谋啊，罗密安娜。”说话的人是餐馆的老板，胡子已然花白的谢老爹。

“就算我们知道这是有心人在污蔑芙宁娜大人，也没有办法反击。甚至我们为芙宁娜大人辩护的话，那么在立场上我们就和勒布朗·路易斯站在了一起。而芙宁娜大人就算知道路易斯这家伙是幕后黑手，也没办法惩处他。因为明面上，勒布朗·路易斯是枫丹少数几个在明面上支持她的人！”

此时此刻，年轻的罗密安娜方才知道勒布朗·路易斯的手段有多恐怖。

一方面打击了芙宁娜的声望，另一方面自己却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你攻击他，就等于反对芙宁娜。你想要维护芙宁娜，就不得不与他这位枫丹教父站在一起。如此损害芙宁娜名声的同时，他自己的名声还能获得一定的提升，当真是一石数鸟的妙计！

“该死的勒布朗·路易斯！”意识到勒布朗·路易斯的歹毒，罗密安娜当即咒骂道。

“是啊，勒布朗这家伙就是这样的。”谢老爹也叹道：

“老实说罗密安娜，勒布朗·路易斯和你很像。你们都在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也拥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胆略。出身灰河的你们虽然身份低贱，却都在成年后拥有了杰出的事业。总而言之，像你们这样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走出灰河的人，都很厉害。”

听到谢老爹说自己和勒布朗很像，罗密安娜当即反驳道：

“我和那个人渣才不像呢！”

“也对。”谢老爹点点头道：

“勒布朗有钱之后，很快就从灰河搬走了。而你当上逐影猎人也有两年了，却一直留在灰河。就这一点，决定了你和勒布朗是两种人。”

就在众人谈论的同时，餐厅的大门打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位打扮体面的女仆。她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这微笑明显有些勉强。显然是会灰河的环境，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这位女士，请问您来小店有什么事情吗？”谢老爹上前问道。

“我来找逐影庭的罗密安娜女士。”女仆道：

“作为侍奉芙宁娜大人的女仆，我带来了水神的命令。罗密安娜女士，今天中午芙宁娜大人想要与你共进午餐。考虑到芙宁娜大人现在的居所是欧比克莱歌剧院，距离灰河较远，所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

罗密安娜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芙宁娜召见。

虽然芙宁娜曾经邀请过自己担任贴身侍卫，但罗密安娜并不觉得自己有着与芙宁娜大人共进午餐的资格。考虑到芙宁娜大人过去那看透人心的名声，罗密安娜的内心隐隐有了期待。

难道说，芙宁娜大人终于准备对勒布朗那个人渣下手了？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为母亲大人报仇了！

回想起被夺走了全部的家产，然后又被抛弃的母亲大人，罗密安娜就恨不得将勒布朗·路易斯给碎尸万段。即便这个勒布朗·路易斯，是她血缘上的父亲。

在女仆的带领下，满怀期待的罗密安娜走进了欧比克莱歌剧院的独立餐厅。

就见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些人也接受了芙宁娜的邀请。其中就包括罗密安娜母亲曾经在特巡队的同事，在军队中对自己颇为照顾的巴蒂斯特先生。还有便是自称是水龙王，曾经被怀疑是连环杀人案凶手的那维莱特先生。

若只是这两人倒也罢了，真正让罗密安娜感到惊讶的是另外两名客人。

枢律庭雇员，爱德华·路易斯。

以及她的妹妹，《蒸汽鸟报社》的记者，柏特莉莎·路易斯。

虽然罗密安娜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但血缘的纽带让她刚刚见到两人的时候，就感到了一种亲近感。而同样的感觉，爱德华·路易斯以及柏特丽莎·路易斯也有。虽然他们不认识罗密安娜，但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他们都觉得对面的姐姐似曾相识。

“介绍一下，这位是逐影庭的逐影猎人，罗密安娜女士。”

作为宴会的发起人，芙宁娜当即为众人介绍道：

“还有这两位，分别是枢律庭注册会计师爱德华·路易斯先生。以及《蒸汽鸟报社》的记者，柏特丽莎·路易斯女士。你们三人都是枫丹年轻一辈的杰出人才，如今机会难得，也该趁机多亲近亲近。”

说着，芙宁娜又看向巴蒂斯特先生和那维莱特先生，为三位年轻人介绍了一下两人。对于巴蒂斯特先生，三人都是有所了解。可听到那维莱特先生居然是水龙王的时候，三位青年都是一脸不信。

如此，等到众人对彼此有所了解后，便各自依次坐下。芙宁娜命令贴身女仆端上丰盛的午餐，随后举起酒杯，对众人道：

“首先，感谢诸位在繁忙之余参加这次宴会。”

“其次，也是作为水神的我有件事情需要诸位的帮助。你们也知道，昨天的决斗中，卢卡斯先生意外去世，这件事在枫丹闹起了不小的风波。考虑到这件事的社会影响，所以我准备成立专案组，对这起案件发起调查，力求弄明白事情的全部真相。”

“为此，我找来了老练的特巡队队长巴蒂斯特先生作为专案组的组长，主要负责调查相关案件的调查。至于水龙王那维莱特先生则是专案组的武力保障，负责击退一切干扰办案的可疑分子。至于逐影庭的罗密安娜女士，你的任务则是负责搜集证据。”

最后，芙宁娜看向爱德华和柏特丽莎兄妹，语重心长道：

“至于爱德华·路易斯先生。作为自然哲学院毕业的财会专家，同时也是枢律庭负责人克雷斯·拉法耶特夫人的学生，你主要负责查看卢卡斯先生生前的账务，最好能找出曾经给卢卡斯先生投献的商人贵族。这些人，往往有着重大作案嫌疑。”

“最后便是柏特丽莎·路易斯女士，作为《蒸汽鸟报社》的记者，你的任务是想办法消减这件事在枫丹的影响力。说实话，这起案件在枫丹引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严重影响了枫丹的治安与稳定。所以作为记者，我希望你能利用记者的方式，与舆论战斗。”

“总而言之，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争取早一日找出案件的真凶！”

芙宁娜这般说着，可参与宴会的众人却都是面面相觑。因为这起案件的元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可偏偏芙宁娜居然邀请了元凶的三位子女参与到案件的审查之中，让儿子和女儿查老子，这到底是意欲何为？

唯有老练的巴蒂斯特先生意识到了芙宁娜的想法，心中暗叹：

芙宁娜大人，虽然你不会杀人，但你确实能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