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曲径通幽,屠龙术终于派上用场

知客室里两人对坐,不一会儿有奴婢进来奉上香茶和糕点,说声先生请,茶盏中烟气氤氲,散发出淡雅的香气,糕点小巧精致,润泽鲜艳,令人望之不忍下口。

陈安心神不宁,问那奴婢主人家午睡大约什么时候起,奴婢回说这哪儿能知道,但只要主人醒来自然整个沈府都知道,该做什么自然会做什么。

这奴婢语气甚恭,朱允熥听来却是流露出比宫中高级太监面对大臣还倨傲的姿态。

奴婢出去,陈安打个哈哈,对朱允熥自嘲。

“还是我们不懂事,没事前约好,谁正常人这时候登门啊,好在这里环境不错,常兄要是犯困,可躺下打个盹儿。”

朱允熥满脑子都是刚刚接引自己的那青衣婢女的样子,想多半只有走时才能又见她,要怎么才能跟她说两句话,要是走时她忙别的去了呢?

“我不困,陈兄你呢?”

陈安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我容易打发,刚那位引我们进来的奴婢说旁边书房有大儒的善本,不知是哪些,我正好去看看,或许有意外之喜。”

朱允熥心里也怀着个意外之喜的希冀,却不好明说,打个哈哈。

“陈兄随意好了,我眯会儿。”

他就势躺倒,地上铺着此时难得一见的木地板,质地轻柔,打扫得极洁净,本来就供人席地而坐,蒲团可做枕头,惜乎大冷的天没有被子。

陈安略坐,喝口茶水便起身出知客室去。

朱允熥在地板上躺一会儿,翻来覆去,思绪如飞,觉得逝者如斯,自己就要失去和那青衣婢女认识的机会。

天底下女子万万千千,她的名字是什么?

躺平是万万不可的,生命在于折腾。

他起身出门,在内廊里瞎走,果然没几步见旁边有个偌大的书房,陈安在里面站着低头翻书,心无旁骛,自得其乐,心想这书呆子倒没打诳语。

书房隔壁,房间不大,有个须发皆白,模样矍铄的老头儿正面朝外坐着,手握毛笔,笔尖悬空,却落不下笔,案头摆着好几沓写满字的纸。

朱允熥心想这老头儿在等什么,干嘛不赶紧落笔,难道是写书卡文了?

再往前,又是一个大屋子,四壁挂着许多形制各异的画,鸟兽鱼虫,山居长空,人物风景,不一而足,当中一张长长的书案,书案上许多笔架,树着少说几十只大大小小毛笔,屋内却没有人。

画室再往前,门开着,却是间黑屋子,看不见里面陈放为何,却给人一种里面藏着不祥之物的感觉。

朱允熥志不在此,自然不会冒冒失失走进去。

内廊另一头是花园,按青衣婢女的话说里面种着难得这个季节开放的奇花异草,朱允熥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往哪儿去才能见着青衣婢女,按其职责所司大概要回沈府大门才行,但沈府大门在哪个方向?

他往花园去,心不在焉走马观花,穿了个对过,由另一个门出去,沿着道路走,感慨这沈府真有外人绝想不到的辽阔,亭台楼榭,池塘假山,园林院落,不时碰见沈家奴仆,对方见怪不怪,不阻拦也不询问,由他东看西看。

朱允熥如无头苍蝇一样乱闯,迷了回去的路,正走到一处回廊口,忽听不远处有人冲自己招呼。

喂——过来!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娇娇怯怯的,朱允熥下意识扭头望去,不远处一排屋子,其中有扇窗户里人影闪过,霎时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朱允熥心里犯疑,寻路走去,估摸刚刚人影闪过的屋子推门进去,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扇巨大的屏风。

屏风上画着个仕女正坐在窗边沉思,窗外是争奇斗妍的鲜花,色彩和笔调极尽奢靡。

朱允熥到屋子窗户边往外看,正好望见刚刚自己站着的回廊口,再回头看,果然正对着床边的仕女。

那仕女描画和真人一般高,笔触细腻,栩栩如生,肌肤如雪,体态动人,再仔细看,朱允熥不由打个寒战,觉得虽然这仕女穿着华贵,绝不是婢女角色,但模样和刚刚自己见的那位青衣婢女简直就是同一人,华服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眉头微蹇,有说不尽的心事。

朱允熥心中困惑,绕屏风转两圈,确定这只是块屏风,绝不可能藏人,出门看旁边房间都空着,连屏风也无。

他回到屏风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心中迷惑,不由对那屏风中仕女起了喜爱,对那青衣婢女的情无处可消愁,凑近屏风,去亲那仕女的樱桃小嘴。

屏风表面是提花精棉,吻上去是柔软清凉的滋味。

咦,这不对!

哎呀一声少女惊呼,朱允熥眼前一花,见对面少女往后慌张往后躲,自己也下意识往后退一大步,脚底发软,勉强站定。

这哪儿是个空房间,明明是少女闺房,床、柜、案、妆台一应皆有,布置华丽无匹,屏风中那华服少女蜷缩在床头,以衣袖遮口,愤怒地瞪着朱允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还不快滚出去!”

朱允熥心中一荡,少女声音和先前青衣婢女的声音一模一样,就算是怒极,仍像花旦唱戏一样优雅。

“我是……来府上拜访沈先生的客人,无意间进到这儿,唐突了,实在是……抱歉得很。”

华服少女脸上表情变了几变,不那么慌,仍以衣袖遮口,只露出双眼睛,漂亮极了,上下打量朱允熥。

“既然是无意,你还不赶紧出去?”

朱允熥心里含糊的觉得,眼前并非实境,要是就这么退出去,多半就回不来,实在舍不得。

就算这是个梦,把它做完才是好的。

“我……刚见了姑娘,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上,才有刚刚唐突亲那一下。”

华服少女眼中现出嫌弃之意,可也有点儿喜欢似的。

“那……你还不快滚,不怕我禀明我……沈先生,打断你狗腿么?”

朱允熥实在不怎么怕,要是在别的地方遇见这少女,多半就按计划问她姓名,以后徐徐图之可也,但这是梦啊,梦里还不由我肆意胡来?

“我不怕,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喜欢你,喜欢你就要说出来,不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他上前抓住少女手腕,稍微用力拉开压住,脸凑近得只一尺距离,入迷地望着少女的脸。

少女手上用力挣扎,目光却柔和下来,带着点儿讥讽望着朱允熥。

“你这是打算强迫了我么?”

朱允熥心里一慌,心想何至于此,但要分辨也难,自己手明明压着对方手腕。说什么不重要,在做什么才是真章。

“我……不……”

他不自觉手上力气放开,顿时女子挣脱,反过来揽住他颈项,脸上神情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反似有了几分妩媚。

“你这副皮囊不难看,胆色也是有的,叫什么名字?”

朱允熥心里咦了一下,不明白是如何主客易位的,本来是自己想要问她的名字,怎么反变成了她问自己名字?

自己这时候该唤作常有理,还是名作朱允熥?

还不止于此,此刻哪像是问名那么简单?

这是在女子的闺房,好死不死两人差不多都在床上。

在床上啊,孤男寡女就只问个名字?

不会吧?

见朱允熥不答,少女轻轻叹息。

“不说,也无妨,反正那又不重要。”

她手上稍用力,朱允熥往前压在她身上,少女仰起头往上,樱唇已印在朱允熥嘴上。

吻上了,真吻上了!

朱允熥头一回这么真切地吻一个女人,心花怒放得快要爆炸,实际上他还没经历过,除了某人穿越前学习过的爱情动作片外,宛如世间的屠龙技,技成,而世间无龙可屠。

现在,龙来了,就在面前,对着自己搔首弄姿。

身为屠龙勇士,岂能忍气吞声?

朱允熥拔剑出鞘,对恶龙咔咔一顿砍,以前空学技法而从无实操,生疏得很,大部分落空,只少数几剑刺在龙身上,被坚如金钢的鳞片轻易滑开。

恶龙反爪抓来,在朱允熥胸口划出好几道抓痕,深可见骨。

朱允熥大怒,纵身跳上龙背,拼命擎住龙角,手脚并用将自己固定在龙身上,奋力以手中剑凿下几片龙鳞,露出坚甲下一小块血肉的薄弱所在。

恶龙怒极,上天入海翻滚腾跃不止,只是震不落也咬不着少年,力气渐竭。

朱允熥瞅准时机,剑指龙鳞下薄弱处,也没忘了屠龙技中最看重的守则。

“现在,我可以干掉你了吗?”

恶龙怒吼。

剑刺进去,没柄而止,伴随着恶龙哀鸣,屠龙终成。

朱允熥力气耗尽,随着恶龙一起由九天之上坠落下来。

耳边有呼呼风声,这是绝顶的快活,快活归快活,朱允熥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危乎哉,觉得好梦顷刻便要醒来,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到来时。

不知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什么,屏风还是知客室的天花板?

忽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来,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进来,直奔到床边,手指着少女。

“好啊,你们两个……”

饶是朱允熥早做了心理建设仍被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由少女身上滚下来,拉被子掩住要害,恨不得脸也埋起来。

可是这,也没有令他醒过来。

这梦做得真瓷实,惊吓成了这样竟然还没醒,朱允熥简直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