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尴尬人偏生尴尬事,我都想看自己有多尴尬

女人们散而复聚,挡在朱允熥和那双闪忽的大眼睛之间,一个年纪最大的女人在前,正是昨晚朱允熥到洗衣房找明珠请她带话唤出来的,名作顾大娘。

“奴婢们洗完了衣服在这里消遣寻开心,想是声音喧哗了,不是有意要惊扰殿下的。”

她也真是会说,明明是朱允熥闯进女人们聚会,到她这儿变成女人们惊扰了朱允熥。

朱允熥一直找那两道双得而复失的目光,此刻藏在两个女人身后,露出一点,笑盈盈地望着他。

“没事,我就是想问下,哪位是阿莱?”

“阿莱不在这儿,她人还在洗衣坊……”

朱允熥看见藏在顾大娘肩膀后那双眼笑得更弯些了,是个漂亮姑娘无疑了,心里痒酥酥的,直想跳上去直接把她擒下。

“我……就找她说两句话,没别的意思。”

原本他想说,你不是说要为我们牵线么,怎么挡在前面,心想人家也是为保护阿莱,自己昨天还巴巴地去见明珠,今天就来上这趟车,理不直气不壮,其实是内心还不够渣。

“阿莱真的不在这儿。”

顾大娘板着脸,气呼呼地说。

话音未落她被由后面推开,一个少女站出来,在朱允熥面前,落落大方。

“三爷,你要找的阿莱是不是指我?”

朱允熥望去,心里啊的一声,不能不说心里着实有些失望。

小丫头眉目含情是有的,声线动人也是有的,但脸还没长开,像只有十二三岁,身材全无,没胸没屁股,眉宇如画一般,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但也只是个胚子,距离明珠差得还挺远。

要是在自己来的那个时代,和这样的少女亲近三年起步,在这个时代或许不会有事,但朱允熥一点儿要挑战背德的念头也没有。

顾大娘没好气地一边提醒,冲着阿莱数落。

“你要叫三爷或者殿下,你啊你的,成什么话!”

阿莱做个鬼脸,重新望向朱允熥,手指着自己。

“三爷,你要找的阿莱是不是我?”

朱允熥进退两难,退吧,岂不是把这位未曾谋面却那样偏袒自己的少女架在火上烤,不厚道,进吧,终究是疯狂的,自己就算在明珠那儿受了挫,大可不必这样。

“呃……是吧。”

“那你,不,三爷,敢问三爷找阿莱有什么事,要说什么话?”

什么话,自然是背后听了阿莱赞许自己,竟一时冲动站出来当众人的面找她,可真的面对面了该说什么?朱允熥一点儿也没准备好。

众女也是不识趣,居然簇拥着阿莱而不是各自散去留她一人,全笑吟吟望着朱允熥,简直有些吃瓜看戏的意味。

朱允熥脸发烧,脑子里嗡嗡的,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头。

退是不能退的,只有接着说下去。

“你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没话找话,朱允熥知道,不要太认真,只要渡过最初的尴尬就好。

阿莱眼珠儿也不转地望着朱允熥,一点儿也不见外。

“有些人见过了三爷许多面,可还是不知道三爷的为人,我没见过,可我知道三爷是个好人。”

朱允熥脸越发烧,倒是忽然想起该说什么。

“你说我没关系,说我二哥,说当皇帝什么什么的,全都是大逆不道的话,这里都是自己人,听过就算了,以后可绝不敢再说。”

阿莱如梦初醒似的啊了一声,低下头。

“多谢三爷提醒,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们自个儿说话,不当扰了三爷清听。”

朱允熥觉得最尴尬的时刻已经过去,此时自己再安慰两句便可转身走人了,说出口的却是——

“你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阿莱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朱允熥。

“我知道的!”

糟了个大糕。

朱允熥简直要淹死在阿莱柔情似水的目光里,这太超纲了,他完全没经历过,胸中如小鹿乱撞。

“等你长大了……”

“等我长大了三爷就可以娶我么?”

啊这——

朱允熥越发觉得阿莱像是一段禁忌之恋的女主角,明显和自己不搭调但写剧本的人就是硬要把两个撮合在一起。显然她身上也有极吸引自己的地方,就是那种青涩得不成样子的感觉,和曾明珠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不是法治昌明的彼时彼刻,身为大明郡王,以后的藩王,娶,或者推倒一个小萝莉根本不是问题,而是某种常态,但——这不该是我。

“这……事不由我决定,我……”

“三爷连二爷都敢打,却不敢说娶我,唉,这事儿真比登天还难。哼,我要是三爷,就对这姑娘说,就算你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我娶你。”

阿莱一人分饰两角,笑靥如花,手脚比划,声情并茂地说。

朱允熥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阿莱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古灵精怪,顿时心里生出种异样的感觉,要不是周围许多女人,自己就真的上前牵她的小手,甚至低头就吻她小嘴了。

她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周围那么多观众。

朱允熥眼睛余光瞟到周围众女人呈现出看戏状态,就想看这出荒唐戏如何收场,甚至自己也想是她们中一员,手里拿包瓜子,看场中这个笨蛋如何下台。

“婚姻乃人生大事,岂是一见面就定得下来的,要相互了解才可以谈婚论嫁,若是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又或你不是我想要的,只因一时冲动结合在一起,人生漫长,你是我的囚笼,我是你的囚笼,这样好吗?”

阿莱脸上笑容消失,似乎很听进去了朱允熥的话,有些茫然起来。

“会这样么,那该如何是好?”

朱允熥觉得自己最初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好几回该走的时候没走,跟阿莱说的话越来越疯癫,此刻已经到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完全离谱的地步。

“我不该说这些,当我没来过吧。”

“可是你来过了。”

朱允熥简直抓狂,这情景这番对话会像揍朱允炆那样传出去吗,别人怎么看?

要是有消除记忆的炫光器就好了,大家看这里,啪的一下,走开。

可是没有。

“好吧,我是来过了,以后我们可能还会见面,可以说说话,你可以多了解我,我也多了解你……不要轻易地下结论。”

阿莱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

“照三爷这么说,我可以去找你吗,或者你来找我也行。”

朱允熥头皮痒极了,想去抓又不合适,摇头不是点头更不是。

他感觉观众们也对阿莱的出格言语产生了腹诽,你洗衣坊一女工,居然想跟大明皇孙你来我往,怎么想的啊?

但立即他又脑补了另一方的反对意见,明珠不就是类似情况么,虽然明珠并非女工,但又高贵到哪里去了?

朱允熥脑海里想象了一个画面,一帮锦衣卫冲过来包围这帮洗衣坊女工,刀架在每个女人的脖子上,为首的指挥使巴巴地望着自己。

自己背对着所有人,头也不回。

“杀!”

啊——

啊啊——

啊啊啊——

一番鸡飞狗跳,尸横遍野,尴尬的场景总算是结束,锦衣卫没看到什么,就算看到也嘴严,管得住。

朱允熥叹了口气,这样的画面刺激,但想想就得了。

他环顾围观的洗衣坊众女。

“今天的事要是十天内没传得沸沸扬扬,各位每人可得十两银子谢礼,要是传出去,谢礼可就都没有,还有——”

他看向顾大娘,“我唯你是问。”

众女人惊讶又欢喜,窃窃私语,顾大娘叹口气,冲朱允熥行礼称是。

朱允熥感觉得到阿莱此时迷惑不解,不解为何自己说这样的话,她的同伴们为何那样的反应,不知是因为她年幼还是别的,总之不理解。

最终还是只有通过最传统的方式来化解尴尬,朱允熥有亿点点伤怀。

其实只是暂时化解的现场的尴尬,阿莱和自己相互的疯疯癫癫话语,像播撒在对方心田里的种子,不那么容易铲除。

以及,为什么要铲除?

回到兰苑,朱允熥还来不坐下,修复自己被灼伤的脸皮,秦舞阳匆忙的进来,面容沮丧地行礼。

“三爷。”

“哦,怎么?”

秦舞阳神情凝重地对主子行个揖礼,踌躇不决,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

“舞阳想请三爷放舞阳离开兰苑,从此浪迹天涯,四海游荡,永不再回应天府。”

朱允熥屁股上犹如坐着的弹簧忽然松开,几乎原地跳起来。

“为什么?”

他心说老白不是说你有七日的绝对服从期,这才过了一天不到,你就要走,这什么情况?

秦舞阳再抱拳。

“不敢瞒三爷,上午三爷出去的时候,有人来兰苑找舞阳,非要舞阳和他比试一番,舞阳不得已应战,只一招,被那人打得何止狼狈不堪。”

朱允熥一惊。

“那人是谁?”

“是一位老者,剑术可谓深不可测,见舞阳没有称手的剑,以一根枯木枝就把舞阳杀得大败,只怕荆轲复生,也不能在他面前走上三个回合。”

朱允熥听秦舞阳提到那老人时语气忌惮,确乎发自内心,他要走的原因不言自明,自然是因为他自视甚高,自觉留在这里没法保护自己,不如趁早滚蛋。

这样容易受挫,这样的抗压力,无怪乎当初在咸阳宫殿上惊慌失措,转世重新为人还是这样,毛病哪那么容易改。

至于那位老者——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客,你败在他手下不丢人。”

秦舞阳脸上肌肉抽动,既愤懑,又憎恨。

“舞阳挡不住他,如果他来找三爷,三爷怎么办?”

朱允熥从没担心过这个,废材不担心会有人对自己不利。

就算情况起了变化,来兰苑挑战秦舞阳可能是张邋遢,那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中人物,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具备以枯枝轻易击败秦舞阳的实力的神人会用剑来对付自己?

当然不会。

“他只是受人之托来看看你,看我身边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厉害的侍卫,不会对我怎么样。”

秦舞阳长叹息一声。

“舞阳无能,留在三爷身边也无用,还请三爷成全让舞阳去吧。”

朱允熥摇头,轻轻哂笑。

“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