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雪夜归人,夺图少年郎

无人知道,此时的殷单是何等紧张。

如今,他的怀中,多了一幅画。

那是从马三丹田里攫出来的,可以说是无中生有,也是殷单来到此界的唯一依仗。

马三的本命图:【客途秋恨图(灰)】。

被夺走了本命图的马三,精气神顿泄,尸体萎靡不堪,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风干了的大虾米。

殷单策马驱驰在众人身后,脑海里却回想起穿越的那一刹那。

那一刻,意识处于迷糊之中。

却见白茫茫一片,有一仙人,法相巍峨,于混沌之中,取白雾作画,画出天地,画出日月星辰,画出风雨雷电,画出山河湖泊,画出亿万生灵。

无数幅画,飘飘落落,散于世间,终成一世界。

【乾坤社稷图(圣)】。

殷单顿时醒悟,这片地界,原来只是一幅画。

道法真谛,尽在画中。

故此,天下有潜能修道之士,丹田中皆有一画,名曰【本命图】。只有将【本命图】修至巅峰,方可成为棋手,与天对弈。

而最终脱离樊笼的关键,就要拼回原来的那幅【乾坤社稷图(圣)】,将芸芸众生尽归怀中,成仙得道。

他自己的本命图乃【风雪夜归人(灰)】:大雪纷飞,野外一片雪白,有一位旅者手持竹杖、头戴斗笠,艰难地在雪地中跋涉。

前行的目标,乃是面前一间简陋的茅屋。

画面平平无奇,也注定了原主一生的平凡与普通。

而他观察过其他人的本命图,只有姚立的【铁臂神将图(灰)】让他有一种悚然之感,其他各人,皆是普普通通。

姚立,通窍境大圆满,本命图的【铁臂神将】两肩隐隐已长出双臂,要是他晋升固基境,必然变成【四臂神将图(白)】。

本命图乃修士之根本,与修士同生共死,密不可分。

可殷单来自异界,既承载了原主的本命图,也获得了另一种能力:

夺图!

夺走他人之图,为已所用。

至于使用之法,殷单尚未了解,也不敢在此时试用,只能将画卷收入怀中,待有空时慢慢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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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见到诡谲就少了两个人,姚总旗怒气遽生,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他胯.下座骑就受苦了,被他两鞭扇在马臀,疼得咴咴直叫。

桃源镇不大,转眼已到官衙。

官衙同样大门紧闭,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他驻马等了一会儿,殷单等人方才来到,他们的座骑不及总旗的神骏,故此慢了一步。

“走,咱们进去。”

将惊慌的马匹强硬捆在系马桩上,姚立大踏步走上台阶,一脚踢出。

这一脚蕴含了他的怒意,力道雄猛。

嘭!

大门四分五裂。

殷单等人暗暗咋舌。

不是他们踢不坏这门,而是这门是官衙大门,自己可不敢这样子踢。

姚立刚待进门,忽然眼睛一眯,侧身一让。

一道青色身影猛然从门内冲出,速度之快,吓了众人一跳。

待人影掠过时,姚立伸出一脚,轻轻一绊,那人猝不及防,立时飞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下巴狠狠磕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摔出了两个门牙。

刚好摔在了殷单面前。

看着他疼到扭曲的脸庞,殷单也不禁抽了抽嘴巴。

这一下,肯定非常疼。

“是夜行司的人。”

缇骑李云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瞧得真切,这名夜行司的御灵使眼窝里两个窟窿,显然不见了眼珠子。

殷单则是轻叹了一声,道:“他的耳膜也捅穿了,听不见了。”

失明,失聪,这名可怜的御灵使艰难爬了起来,发出一声声咯咯咯的怪笑。

他伸长脖子,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不断在殷单面前打量,破锣嗓子响起:

“不要叫我,不要回答,我不是封一山!”

“我不是封一山!”

他面露狰狞神色,翻来覆去只说着这句话。

很明显,他就是封一山。

漫天的暴雨,失常的疯子,诡异的笑声,让众人心头之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难道只有失明和失聪才能避过诡谲吗?

在场的镇魔卫皆是老手,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性。

顿觉毛骨悚然。

“进去!”

姚立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迈进了官衙。

镇抚司的人不再理神经兮兮的封一山,鱼贯而入。

姚立一挥手,道:“分头找!”

说罢,带着一人当先走向大堂。

除了他这个总旗外,还有两名小旗,也是各领一名缇骑走向东西两院。

殷单默默跟在小旗伍瑾后面,将注意力发散开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诡谲杀人手段防不胜防,任何心虚、惊慌、胆怯、怯懦的情绪都有可能会导致第一个被诡谲攻击。

在镇抚司里面有一句话,让殷单深以为然,一直奉为座右铭。

“听着,别指望任何人!”

镇抚司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大规模招揽人才还是在五年前,对付白骨真人那一次。

殷单也是那一年加入的镇抚司,从一名散人成为了人人艳羡的镇魔卫,可谁又知道,那年加入的新人十不余一,皆战死在讨伐白骨真人的还魂洞内。

每年想抱住镇抚司大腿的人数不胜数,故此,朝廷下令,只有战斗减员方可补人,免得让某些官员吃空饷。

而无论是谁,哪个没有几个亲朋好友的,要是殷单死在了外面,最开心的莫过于他同组的同僚,因为,他们能在外界消息不对等的前提下,把自己人先安排进来。

例如,这次马三和冯胜减员的话,姚立必然已经在心里拟好名单,只要一回到滁州城马上就可运作。

伍瑾走在前面,他微微躬起的后背显示着他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煞气从他身上散发开去,如同实质。

本命图【恶猫咆哮图(灰)】,伍瑾能修炼到通窍境后期,靠的是自身的机警和谨慎,就如同一只野猫似的,对危机的预警异常灵敏。

不过,猫这种动物,灵敏有之,机警有之,但缺少勇气和毅力,故此,殷单判定,伍瑾的修为上限必然不可能太高。

两人一前一后,皆没有交谈的兴致,伍瑾领着殷单走进了东厢,那是一个小院,正是两名夜行司居住的地方。

院中有打斗过的痕迹,树枝断裂,花盆翻侧,就连院中荷花池,也有一抹细微的血渍尚未被雨水冲去。

伍瑾半蹲在地,用刀尖撩起那丝血渍仔细观察,半晌才道:

“这是人的血渍。”

殷单思忖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这里的景况不像是打斗造成的,依我看,这是封一山自挖双目、捅穿耳膜后,剧痛之下才造成的。”

伍瑾抬头:“你说,封一山是自己挖掉的眼珠子,捅穿自己的耳朵的?”

他的眼神近在咫尺,直勾勾盯着殷单,让后者心底发寒。

更可怕的是,伍瑾的瞳孔竟然是竖瞳,泛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这是伍瑾的精神力放到最大的状态。

殷单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我观察过封一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甲缝里有白色的晶状体,很明显就是自挖双目留下的。既然他有勇气自挖双目,那捅穿耳膜也不可能假手于人。”

“你看,此处的破坏手法不像是打斗,应该是一个人发了狂后乱打乱踢造成的。还有,荷花池边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这是发狂的那人掉进了水里,又冲了出来,才会踩得到处都是脚印。”

他说的一板一眼,伍瑾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院中没有其他线索,两人于是走向了厢房。

一间厢房房门大开,另一间厢房却是大门紧闭,一张一合,不知何故。

两人先进打开了的那间房。

房间布置雅致清幽,墙上挂着道袍,桌上还点有檀香,一看就是修士的居所。

可惜,如今房内一片凌乱,家具全部打翻在地,那支名贵的檀香也被踩成粉碎,印出无数脚印。

“这是封一山的房间。”

殷单认得那些脚印。

伍瑾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可封一山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从房间里冲出去呢?

殷单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然间,前方正在低头寻找证据的伍瑾猛然全身绷直,如同一只受惊的野猫。

“殷单,过来。”

他的声音似乎从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激动和兴奋。

殷单条件反射,正想回应,蓦地,脑海里竟然莫名浮起了封一山那诡异的笑容和呢喃语声:

“不要叫我,不要回答,我不是封一山!”

“不要回答!”

话到嘴边,他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直勾勾看向前方的伍瑾,右手不自觉搭在了刀柄上。

水珠顺着发梢滴在空洞的房间里,给这诡异的气氛增添了一丝噪音。

伍瑾慢慢回过头,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殷单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何叫我?”

他的右手,同样搭着刀柄。

殷单道:“我没有。”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均试图在对方目光中找到对方说谎的语气,丝毫没有避让。

殷单知道,眼神不能退缩,伍瑾现在的瞳孔转化为竖瞳,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要是自己的眼神稍稍闪缩,必然会迎来一抹刀光。

有杀错,不放过,乃是镇抚司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