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潇潇,万枝凋零。
十万群山如银龙困地,静静的蛰伏在三尺来高的大雪之下。
枯林之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出,接着,雪烟飞溅,向四周猛烈的铺开。
浩荡的雪影中,一抹艳红汩汩流下,化开了积年寒冰,雪坑之中,半大的幼鹿四蹄无力的瘫软下去,脖颈被牢牢咬住,喷出温热的气流。
钳住幼鹿的是一头丰神白虎,皮毛盛雪,金络流辉,看起来还未完全长开,还带着些呆愣的模样。
确定幼鹿没了动静,白虎才仰起头,缓缓松开了嘴,一双橙黄瞳目扫视,却是发出了清脆人声。
“呼……,今日运道不错,又能坚持几天。”
世之反常为妖,白虎吐人言,当是启了灵智的妖类,只是钱琛却不觉得,除了这横骨之化,他可是再无半点神异。
茫茫风雪中,钱琛一边俯首享用肉食,一边在心中暗叹。
他本非此界之灵,只是灵光托生,魂魄相融,化作了一只幼年白虎。
白虎无亲,巡于荒野,钱琛也算运气好,顺顺当当的过了几个年头,只是今载恰逢霜劫,雪落三尺,令林间万兽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血食进肚,钱琛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随后向着荒山行去,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印痕。
半阳坡前一破庙,一边房梁早已被压塌,泥塑佛像头颅滚落,双目正好望着东方朝阳。
这破庙算是钱琛驻地,姑且是个能抵风雨的地方,但吸引钱琛的,却是这庙中的一桩神异。
钱琛来到佛头面前,见泥像右眼闪出一道金芒,日华之精恍若露滴一样汇于其上,折出炫目的光泽。
这佛头泥塑,唯有瞳目乃是金装,迎于朝阳,可结一枚神异露滴。
钱琛低下头,轻车熟路的将那金华日露吞下,瞬息之间,温热的气流升起,贯穿了四肢百骸,生出无穷气力。
“吼!”
一声虎啸炸起,如平地惊雷,引得枯枝雪盖簌簌的往下落。
钱琛如今虽还未长开,一身气血却远超什么兽王之类的,否则也不能在千年霜劫中活动自若。
东华显耀,映遍群山,三尺冰雪折出莹莹白光,却没有一点儿消融的趋势。
钱琛也只是卧于庙前,摆弄着佛头。
一只白茸茸的大爪搭在泥疙瘩上,五指一曲,闪着寒光的刃爪刺出,插进了佛头之中。
如此亵渎金身,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钱琛却无自觉,爪间用力,将那一团泥塑刨开。
残庙败雪,山虎食佛。
随着钱琛动作,佛头已是碎的不成样子,两枚瞳珠被活活剜下来了下来。
“呼——”
钱琛微微趴下,细细打量着这金珠,原先的佛头右瞳光色分明,看去应是熔了两块金子。
那凝出日华露滴的一部分被嵌入其中,只有半截断面显露其外,其余的,不过都是凡间金银,无甚灵光,想来应当是昔日铸佛的匠人贪墨,将这色泽如金的不知名断片替了进去。
若是能将这断片取出,想来应该能汇聚更多的露滴,可惜钱琛只是一只白虎,没有操火升炉的本事。
想到此处,钱琛不由地甩了甩长尾,九环金纹,毛色如玉,在雪地上丝毫不显得突兀。
“若是能渡过这场霜劫,无论如何,都要外出行走,寻一寻修行之法了。”
此界修行之法大昌,钱琛灵光早慧,脱胎一世,虽是化作了白虎兽身,也不想这么早就再入轮回。
一介凡虎,三尺落雪就差点儿要走性命,若不是恰好寻得金珠日华,钱琛早再世投胎去了。
思念了一会儿,钱琛将那两颗金珠卷起,返回了破庙之中,霜劫未过,他如今虽然血气辟寒,但还是不想在外久待。
无头佛像撑着房梁,不至于完全倾塌,钱琛钻了进去,将金珠埋好,舒舒服服地眯了过去。
往年还有猎户搜山,专挑冬日寻宝,只是如今霜劫之下,人间百姓自顾不暇,自是没了踪影。
“呼。”
……
钱琛是被血腥味惊醒的,寒风吹的雪花四溅,不辨天上人间,也将血腥送到了钱琛面前。
白虎嗅了嗅,十分确定。
“是人血。”
风向不变,血气越重,说明那人正在向破庙的方向移动。
钱琛直起了身子,轻巧的跃出破庙,向着身后的山坡退去。
他非野兽,识得世情,先前有猎户断臂后手撕黑熊,可见凡民亦有九流手段种种,非就是沐冠之猴,不可小觑。
钱琛一身皮毛胜雪,卧于其中丝毫不显突兀,那山坡下银辉万顷,折出一方通透世界,倒是令其中景象毕露无疑。
“来了。”
伴着钱琛心中一念,林子边缘转出一个黑影,像是行动不便,拖着半边儿身子。
钱琛瞳力极佳,能辨出那个黑袍已是血衣,半个肩胛塌陷,不知如何能活。
那黑袍瘫坐空地之上,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银杯,轻轻一抬,竟是置于空中,从月光中勾出了道道光亮丝线。
一道道虚弱的声音顺着寒风传进了钱琛耳朵里。
“咳咳!”
“该死的玄真弟子,如此冥顽不灵,非要与我作对,结果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好在本道有这桩异宝,可凝炼月华入药,伤势好得定是比那家伙快。”
听到此处,钱琛的耳朵抖了抖。
凝炼月华,岂不是和那凝炼日华的断片相同,就是不知这是修行界通用的或是就是什么奇物。
看着明显伤重的黑袍人,钱琛俯下身子在心中计算,是否要搏上一搏。
突的,几道“嗷,嗷”的嚎叫响起。
林中走出几匹灰狼,显然是被血腥引来的,油绿色的瞳孔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瘫坐的黑袍人面色一厉,恶狠狠的说道。
“哼!还有不识好歹的孽畜。”
说着,尚能动弹的手臂一挥,阴邪的真炁涌出,在空中汇成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绿焰。
“嗷。”
几头灰狼欲要躲闪,奈何绿焰飞快,瞬息间就沾上了它们的皮毛,任如何扑打也不曾熄灭。
山坡上的钱琛见状缩了缩爪子,将自己埋的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