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石城岛

为避人耳目，张重等人晚上沿着海岸航行，白天便在海湾风浪小的地方抛锚休息，也不上岸。经过鸭绿江口后折向西，七天便到达了石城岛附近。

这石城岛原本也是东江镇一处要地，驻兵有数千。崇祯七年正月，尚可喜借元旦之会，逮捕副将俞亮泰、仇震泰，然后掠广鹿、大小长山、石城、海洋五岛军民万余人。

二月携麾下诸将、辖下五岛军资器械航海降金，包括石城岛在内的辽南诸岛就一片破败。

但是此时的石城岛却人马沸腾。去年年底后金汗黄台吉僭位称帝，改国号为清，今年正月兴兵讨伐朝鲜。

朝廷派登莱总兵陈洪范率水师救援，陈洪范是个老油条，磨蹭到三月才出发，结果满清已经打下朝鲜，逼迫朝鲜国王磕头称臣，这便是朝鲜历史上所谓的“丙子胡乱”。

韩国前几年还拍了一部电影叫作《南汉山城》，讲的就是这段历史。

陈洪范出发没多久，得知朝鲜已经被攻破，便不敢再前进，但也不能回去，便派副将金日观、白登庸先后带领四千多登莱水师前去皮岛，自己则在辽南长山岛、石城岛一带驻下。

结果打完朝鲜后，满清议取皮岛，先是由硕托指挥清兵强攻，但皮岛兵倚仗红夷大炮和水师多次将清兵击退。

后黄台吉派阿济格为帅继续攻打，阿济格攻破了皮岛，皮岛总兵沈世奎、登莱副总兵金日观战死，副将白登庸提前逃出皮岛，此时也到达石城岛。

陆续到达石城岛的还有沈世奎的从子沈志祥及先后逃离皮岛的军民五千余人。

此世的张重曾随军进驻过石城岛，罗成贵原本就是水手，经常航行在皮岛至旅顺一带。至四月十五日凌晨，天际出现的一个岛屿，两人已经知道到达了石城岛。

张重向罗成贵问得石城岛东南边为王家岛，石城、王家两岛之间有数个无人小岛，这几个岛便是藏银的好去处。

三人驾船折向往南，至日中已经驶到一座小岛，于是靠岸系舟，张重与曹金上岸探查一番，确定无人后三人将二十个银箱抬到岸上，找到一处林木葱郁处用刀挖了个大坑，每人各取出一百余两碎银后，将银箱浅埋下，以落叶枯草掩盖。

三人埋好银箱已经是晚上，于是回到船上胡乱吃了点干粮便就地休息。

次日凌晨天微微亮，三人到埋银处记下地形方位，做好记号，又驾船绕岛一周，记下小岛的地形特点，便驾船驶向石城岛。

石城岛地势南高北低，三人绕到石城岛北面码头。

此时的石城岛码头停了大小船只不下百艘，其中大的福船、沙船约十几艘，余下皆是舢板一类小船，这些小船大多是皮岛军民前后逃离时带过来的。

码头上有七八名军士，身穿红色胖袄，军容还算整齐，是陈洪范带来的登莱水师官兵。

这队军士的队长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原是登州的青皮，登州兵变后入了军，见张重等人的船靠岸，也不奇怪，毕竟这几日从皮岛方向逃过来的军民太多了。

这队长向着张重几人喝道：“兀那汉子，你们是何人？从何处来？”

罗成贵答道：“各位长官，俺们是皮岛营兵，因前日鞑子攻破皮岛，俺们流落到此，来投大军，此处现下是哪位将军驻地？”

这队长见对方三人都背着的包袱鼓鼓囊囊，身份只是普通营兵，便起了歪心思，眼睛闪过一道狡黠，骂道：“皮岛既破，岂知你们是不是建虏的细作，还未上岸就打听驻地军情，我看你们十有八九是细作！”

曹金听得心下震怒，便要发作，张重安抚道：“三弟莫怒。”

起身对那队长道：“这位长官，我等确实是皮岛营兵，本月初八日，鞑子攻入皮岛，我等力战不敌，许多战友袍泽都为国捐躯了，我们三人杀出重围来投主力大军。“

那队长说道：“既是如此，你们且上岸说话。”

罗成贵摇橹将舢板划近，抛过缆绳，岸上一个军士接住，将船缆系好。曹金拾起甲板上的长枪和腰刀就要先行上岸。

那队长喝道：“兵器就留在船上！”

罗成贵一时呆在船头。

张重拍拍曹金的肩膀，耳语几句，从船后取出一个破衫包住的物什，笑吟吟地走到船头，说道：“我们远道而来，走的匆匆，身无长物，这包东西送给各位！”

说罢，将那包物什扔给那个队长。

那队长见这东西鼓胀，心中一喜，忙不迭打开，结果是一颗金钱鼠尾辫的人头，这人头已被砍下七八日，面色苍白如纸，怒目圆睁，甚是可怖。

那队长一时不察，被吓一大跳，退了两步，手中人头滚落在地。

“你他妈……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他正待骂娘，看见曹金已经搭弓对准了自己。

“嫌少？我这还有。”

说罢，张重又从船尾提出六七颗人头摆在船头。

对面那几个登州水师兵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几人原先或是市井无赖，或是卫所军户，连活着的鞑子真人都没见过，更遑论这么多鞑子人头。

这些人头一个个都是标准的金钱鼠尾辫，并无网巾痕迹，绝对不是问老乡借的。

明代后期主要以首级军功为主，斩首一级，可升官一级。如果不想升级，一颗北虏（蒙古人）首级赏银五十两，一颗东虏（女真人）首级赏银三十两。

天启年间，建州渐成大患，东虏首级也涨到了五十两一颗。

绕是如此，由于明军的拉胯，东虏首级也是异常难得。

崇祯九年，阿济格领后金士卒于六月二十七日分三路入明边独石口，紧绕京师“遍蹂畿内”。

八月，奔冷口东归，掠取人畜十八万及大批物资。

各路明军一触即溃，莫能抵挡，后金军出塞前，数万大军尾随，想要捡几颗落单人头交差，结果跟得太近的都被杀的大败，最后只捡到三颗人头报功。

到崇祯年间，一颗真夷首级在关宁军黑市中已经炒到一二百两一颗，可见当时建虏首级的稀缺程度。

张重将一众首级摆放在船头，格外显眼，马上吸引来一群看客，有登州水师兵，也有皮岛军民，一群人跟看西洋镜一样里里外外围了三圈。

当中的登州水师兵纯属看稀奇，皮岛军民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毕竟此役他们的绝大部分亲朋袍泽都就在了皮岛生死未卜，见到有人砍下这么多敌人首级，部分妇孺已经在低声啜泣，还有部分人纷纷向张重等人打听皮岛的情况。

此时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带着两个兵士也往这边又走来，罗成贵看到，低沉沉吟：“是他？”。

张重问道：“二弟与此人相熟？”

罗成贵答道：“这人名叫朱化龙，原来是长山岛的一名把总，我以前往返长山岛曾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此人秉性如何？”

“为人爽直，没什么架子。”罗成贵答道。

张重应了一声，挥手向那络腮胡大汉喊道：“朱把总！小弟幸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