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丧钟鸣——朝争（上）

临安城，崇政殿。

今日是上早朝的日子，于是就在天色还没亮时，皇城外便聚集着熙熙攘攘、黑压压的人群，个个穿着庄严的官袍，皆是五品及以上的在京官员，每个人不论是装的还是真的，皆是一脸的正气凛然。

这些官员们按官职的高低排成前后次序，在礼部官员的监督下于皇城门外井然有序地排队。

晨雾弥漫，天空朦胧一片不见一丝清明，几只灰色的燕子在城楼上不停的叽叽喳喳，令人感到有些烦躁。

随着代表卯时的钟声响起，禁军和皇城司的人将皇城的大门打开，参与朝会的官员们排成队列，在宫中太监、禁军的引领下，整整齐齐地前进，一直通往举办朝会的崇政殿。

众人先是在大殿前的垂拱处候了一阵，旋即在礼部官员的一声“诸位臣工进殿！”中齐齐走进崇政殿。

待到众多官员尽皆站好，每个人按照头上戴的硬翅展脚幞头上的硬翅距离列出泾渭分明的距离后，礼部官员旋即大声呼喊道：“恭迎官家驾到！秦相驾到！”

赵构一身圆领大红袍衫，头上同样戴着硬翅展脚幞头，迈着步伐径直坐上了龙椅宝座，身后尾行着以内侍省大押班蓝珪为首的一众宦官。

一身圆领紫袍的秦桧随后便至，途径的官员纷纷对他拱手行礼。

待赵构落座，旋即便有侍从搬来椅子，让秦桧坐在了龙椅玉陛下方。

“诸位同僚可有要事相奏？”同平章事兼任枢密使秦桧望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先是对着赵构行礼然后又对着他行礼，顿时是满脸的春风得意。

他环视朝堂一周，入眼所见便是参知政事兼殿中侍御史董德元，参知政事沈该，他的儿子、翰林学士、枢密使秦熺，殿中侍御史兼崇正殿说书、试侍御史、试御史中丞、权侍讲魏师逊，端明殿学士、首签书枢密院事、权兼参知政事汤思退，殿中侍御史罗汝楫，知静江府兼广西经略安抚使吕愿中，御史徐喜，右正言王珉这些他本人的党羽。

这些人今日尽皆在堂，而其中大多人也是一脸目中无人的模样。

身为宰相的他，权倾朝野已久，如今更是几乎架空了赵构，出行乘金根车，私自设置独属于他自己的益国府官署，还加了九锡。

除了对这位官家保证必要的尊重，需要将重大事件给赵构知会一声外，其他方面秦桧几乎可以说是横行无忌。

而在场的不是秦桧一党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群憨怂！”董德元看看周围，见没人说话，于是自己便出列，对着秦桧一拱手，“好教益国公知道，在下这里有一纸弹文，乃是弹劾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兼权参知政事郑仲熊！”

秦桧瞥了一眼被董德元点名的郑仲熊，此人正是少数几个不愿低头之人，此时这个中年紫袍大员正对着秦桧几人怒目而视。

“啧，郑相的表情让本相甚是不喜啊，”秦桧冷哼一声，摇了摇头，“董相，讲吧。”

董德元扫了一眼郑仲熊：“郑仲熊此人平素经常贪污，这件事大家都知晓，旧时他在李光门下，贪赃纳贿声名狼藉，还秘密让他的侄子郑时中与背驰益国公英明决策的那些人不分白天黑夜的通信，天天替他本人招收贪赃财物！”

“我想朝堂诸公应当都知道，今年二月沈长卿和芮烨共赋《牡丹诗》暗讽益国公英明决策而被扭送大理寺的事情，当时还将沈长卿的同伙陈祖安也一并给抓起来了，”董德元竟然还越说越气愤，直接是指着郑仲熊的鼻子道，“可是这位堂堂郑相公做了什么？他竟然让他的侄子郑时中去营救陈祖安！”

“甚至还把口供记录等物什藏匿销毁，这导致陈祖安这个贼子居然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董德元看着郑仲熊，诘问道，“郑相，你有没有想说的？”

“胡闹！”郑仲熊冷冷地说道，他也出列，也是行了一礼，只不过这礼不是给秦桧行的，而是给赵构行的，“官家，秦桧这厮倒行逆施，这些年来，多少忠良被他或贬或谪直至迫害致死？”

郑仲熊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摊开，直接高声念道：“绍兴十二年，秦桧贬赵鼎、王庶、胡铨；罢曾开、李弥逊、张俊。”

“绍兴十三年，贬洪皓、胡舜陟、张九成、张邵。”

“绍兴十四年，贬黄龟年、白锷、张伯麟、解潜、辛永宗，流放赵鼎、李光都，免吴表臣、苏符等七人。”

“绍兴十六年，贬张浚。”

“绍兴十八年，罢李显忠。”

“绍兴二十年，杀施全；贬李孟，并连坐八人；斩汪大圭，惠俊、刘纪中、刘允中等。”

“绍兴二十二年，兴四大狱，以诽谤罪逮捕宗室子弟赵之奇、赵之荀、叶三省、杨炜、袁敏求、李光、萧振；流放黄友龙、裴咏等。”

秦桧一党听得一个个面红耳赤，旋即就有人要出言反驳，然而却被秦桧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

但虽说如此，秦桧脸色也是不怎么好看，袖中手掌都已经攥成拳头了。

郑仲熊自然不会在意秦桧的眼神，他顶着朝堂上众多秦桧党羽的那吃人的眼神，昂然挺胸继续道：“说完远的，就说说近的，赵鼎赵相公被他直接害死，虎毒不食子啊！可秦桧竟然连赵鼎赵相公的子嗣都不放过！”

“赵相公的长子赵汾被他下狱，至今仍在狱中！”郑仲熊道，“还有王庶的儿子也被他下了监狱！”

这位郑相公直接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今日本相还在朝堂上，我就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既然让你们这些奸臣发觉了，那我索性就承认了，你们抓人本来就是无凭无据肆意抓人，甚至还陷害忠良！请问本相救人哪一点违背祖宗法制了？怎么能是被弹劾的理由？”

说着，他竟是直接摘掉了官帽，然后对着赵构便是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官家，今日臣死谏，为国家计，为社稷着想，请您将这些危害国家的奸人从朝堂之中彻底剔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