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丧钟鸣——朝争（下）

秦桧虽然笑着，而且还颇为彬彬有礼，可是这笑容放在赵构眼里，却是那种皮笑肉不笑、完全冷冰冰的恐怖感觉，他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如坠冰窟。

一时间竟是把这位皇帝给吓得一个哆嗦。

于是他也只好讪讪地说道：“那就依秦相所言……”

“谢官家恩准，”曹泳旋即说道，“张孝祥其父张祁为人可鄙，既杀嫂，且试图谋反，此等人物之子怎能在朝廷中枢中供职呢？”

“你，胡说！”张孝祥瞪大了眼睛，“污蔑人也得讲证据吧！”

“证据？”曹泳冷笑，“你伯父张邵靖康年时随二圣北上，还曾亲自称赞过秦相乃忠义之人，可是当秦相南归时，你伯父张邵明明有能力还朝，却为何要留在金人处？”

“还有，你父亲如今已在狱中供认了他的所有罪行！”

说完，曹泳直接甩出一沓状纸。

那些状纸在空中稀稀拉拉地飞舞着，甚是纷乱，可张孝祥顾不上那么多，赶忙去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张张状纸白纸黑字俱是清晰罗列着他父亲的罪证，在每张状纸的末尾，都有他父亲名字的签字画押。

他把每张状纸都仔仔细细检查过了一遍，那字迹确实就是他父亲张祁的。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不愿意娶我家女子，”曹泳道，“我早已调查过，你在考取功名前早已和一名姓李的女子有染，还私生了一名叫张同之的孩子！”

他恶狠狠地看着失神落魄的张孝祥说道：“可这女子不被你家族承认，再加上你本性放荡，所以你干脆把她们母子私藏到到道观里，然后在科举时填写未婚，好让你再在临安大户人家里娶一个姑娘，我说的没错吧！”

“这件事到现在我都是心有余悸，还好当初没把我家姑娘嫁给你，险些着了你这浪荡子的当！”

“你说说你这新科状元郎，明明二十三岁就考取了廷试第一，可为人却是如此不检点，你父亲也是，竟然有胆子谋反，啧啧，真是一丘之貉啊！”

曹泳喋喋不休地数落着，直至把张孝祥说得跌坐在地上，仍然没有停下口舌。

还是大位上的赵构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这才让曹泳止住了话语。

“官家以为此事该如何定夺？”秦桧双眼在眼眶中一转，干脆把难题抛给了他的这位顶头上司。

赵构颇为无奈。

说实话他想保住张孝祥。

这倒不是他回心转意了决定支持主战派平反岳飞并和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彻底决裂了，而是他现在迫切需要这么一个人能够帮助他制衡秦桧。

眼下秦桧几乎独揽大权，他这个皇帝几乎被架空，若是没人替他和秦桧作对，那他可就一点话语权都没了。

可是他身为皇帝，大宋的法度自是要遵守，即便不遵守，也不能偏颇太多，就拿今天张孝祥的事情来说，甭管他父亲张祁的杀嫂和谋反的罪名是真的还是被冤枉的，他赵构都不能直接给其免罪了之。

相反，秦桧此时把这个问题大庭广众之下抛给他，就要倒逼着他重判张孝祥，倒逼着他把张孝祥这根钉子从其身边拔去。

但凡判轻了，他的威信就会严重受损，朝廷法制的公信力也会受损，这都是赵构不愿意看到的。

赵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坚定，他知道，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在这夹缝中寻求一丝生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开口：“秦相，朕明白你的用心，也理解你的担忧，但张孝祥之事，非同小可。”

秦桧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赵构会如此回答，于是他淡淡地加了一把火：“官家，法不容情，张祁之事已证据确凿，若不严惩其子，何以服众？”

赵构眉头紧锁，他知道秦桧这是在逼他做出决断。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秦相，你以为张孝祥该如何处置？”

秦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故作沉思状，缓缓道：“依老臣之见，张孝祥虽未直接参与其父之罪，但身为其子，难逃干系，理应重罚，以儆效尤。”

赵构心中冷笑，秦桧这是要借张孝祥之手来打击他的势力啊，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那秦相觉得如何重罚才算合适？”

秦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张孝祥被重判的场景。

他故作沉声道：“依律，当斩！”

赵构心中一震，但他表面上却保持着平静：“秦相，你可知斩首之刑何等严重？一旦执行，便无回旋余地。”

秦桧微微一笑，道：“官家，法不容情，张祁之罪已证据确凿，其子难逃干系，唯有重罚，方能彰显朝廷法度之威严。”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郑仲熊插了一句话：“官家，臣听闻张舍人之父张祁乃和州乌江人……”

和州？

和州！

赵构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和州这个词一出，秦桧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旋即便冷笑道：“怎么，郑相想让他们父子全部贬官回家？这个处罚未免太轻了些。”

“那秦相以为如何？”赵构反问道。

“张孝祥判贬官赴和州，他的父亲张祁罪恶深重必须留下待秋后问斩。”秦桧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不，不，不，臣愿代父亲去死！”张孝祥突然跪伏在地上，对着秦桧磕着响头。

只是秦桧根本没有理会这位小小中书舍人，他的双眼只看着赵构。

“可以。”赵构沉吟片刻后，同意了。

这其实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官家圣明！”秦桧对着赵构躬身行礼。

旋即在场的众多秦桧党羽也跟着山呼“官家圣明”，然后齐齐躬身行礼。

一旁郑仲熊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向赵构请示要求一同贬官。

迫于秦桧一派的压力，赵构只得批准郑仲熊的请求，将其贬为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即刻离京去贬所上任，但保留了他签书枢密院兼权参知政事的正二品官衔。

对此秦桧等人倒是没有意见，反正他们要的就是把这几根刺拔掉，对于郑仲熊挂几个空衔的事情并不在意。

在退朝之前，秦桧还为董德元“争取”到了“试尚书吏部侍郎”的官衔，为王珉“争取”到了“试礼部侍郎”的官衔，秦桧一党欣喜若狂，而朝中不属于秦桧一派的官员和官家赵构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