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虽气恼衙差办案办到宁远侯府来,但他们到底是在执行公差。
如今看到陌生女子不经他许可出现在侯府,轻移莲步,体态轻盈之状,甚至超过他嫡长女的贵女做派,不禁怒从中来。
简直放肆。
想入即入。把规矩森严的宁远侯府当什么了。
他别过脸去,双手负在身后,不给任何人面子。
归染倒也不计较。不过她也没打算搭理宁远侯。只身径直走到衙差身畔。
“衙差大人,可有告知宁远侯,法堂内那两位参与受审的贵人的身份?”
衙差深知他们二人身份不一般,却不知具体情况,不敢贸然猜测评价,只得摇摇头。
归染却并不避讳宁远侯,她目光坚定地看着衙差,道:“他们其中一个说,他们天家皇子都去得,这府衙还有什么人去不得的吗?”
竟是天家贵胄,衙差深吸一口气,到底看他们不俗,果真大有来头。
他深深看了一眼不肯交出嫌疑人的宁远侯。
宁远侯瞠目震动,早起是听说伯君殿下卷进了什么命案,谁料竟跟他女儿和小妾被卷进的是同一起案子。
怎么,他堂堂君家之子,君族贵胄,竟亲临府衙受审去了?
可若如此,他还怎么保得了他的宝贝千金不去府衙受审?
毕竟殿下都去的,他侯府千金却去不得,这是何道理?
归染不看宁远侯也知他神色不会好看,只问衙差:“衙差大人,那两位女眷,是您带去府衙,还是跟民女一起走,两位殿下和府尹大人都在大堂等着呢,如实说,衙差大人今天的办案效率,不太高。”
慕凌亿和慕准似都去了,侯府女眷必定躲不过今天的受审,不仅不能躲,而且,还得大张旗鼓得,令全京都百姓都知道本案嫌疑人是谁,是怎么得到慕凌亿的信物,把慕凌亿牵扯进来的。
衙差听得出来归染前面几句是告诉宁远侯必须交人的,最后一句是警告衙差的。
归染是殿下的人,又代表府衙来催案,保不齐,她的这个意思就是府尹大人的意思。
殿下虽权大势大,但直接影响到他前程,他也更看重的是府尹大人的意思。
他也心知肚明,今天受阻时间的确过长了。
他抬手朝前一挥,众衙役见状,持刀齐聚他身后。
他朝宁远侯拱手道:“侯爷若不放心,不如亲自护送令千金坐轿前去。”
饶是宁远侯见惯了大场面,被小小顺天府如此警告威胁,也只能吃瘪,他想象不到,如若不到场,等伯君殿下和叔君殿下回到君宫里一吹风,君上君后和王公重臣皆知宁远侯府儿女不清白,拒配合府衙办案,并自比君高,那整个凌家的全部未婚儿女跟王公贵胄世家勋贵的联姻恐怕就就此作罢了,连嫡长女跟储国公府的娃娃亲都难保了。
他虽面色无波,但背在身后旁人看不到的双手,已攥得骨节泛白,指尖颤抖。
归染微微浅笑:“衙差大人,如若再耽搁,只怕围观群众越发多了,要制止舆论,此刻最佳。”
衙差知道此话会令宁远侯上心,所以他并不催促,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给宁远侯女眷腾路。
宁远侯尽力了,护不住家眷令他无奈仰天长叹,认命似的阖上双眸,再睁开眼睛,即朝管家摆摆手。
“侯爷——”管家以为,侯爷还能再抗一下,就是大小姐和珈蓝姨娘不去,顺天府又能如何?官差势力不小,宁远侯府也不弱呀。
可他哪里想得到,在全族的前程面前,宁远侯的脸面和权势又算什么?
“去吧。”宁远侯语中无力,却毋庸置疑。
听到这样的语气,管家才算明白,侯爷也无力回天了。
少顷,凌华年和珈蓝都跟随管家而来。
宁远侯眼见二人一路抹泪过来,两双美目早已通红,但除了深深自责,也别无他法,只得安慰:“你们先去,如实照答,本侯不会让你们有危险的。”
“父亲……”
“夫君……”
二人声声啜泣。
宁远侯府的侧门在一众围观百姓的期待中打开。
但他们并看不到轿中之人。
顺天府衙。
凌华年被询问那块绣着凌字的绣帕,坦然承认了出自她手,不过数月前遗失,并未声张。
意料中的说辞,并未让案件有何推进。
府尹再问:“你可曾与拢月楼的泊烟姑娘有过接触?”
凌华年薄面微嗔,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冒犯。
她跪得笔直,峥峥有理:“我堂堂侯府嫡女,怎会跟拢月楼的女子有接触?”
府尹威严却不咄咄逼人:“有无接触跟有无杀人是两码事,本府没说你一定杀了人,但本府问话,请凌姑娘正面回答。你是否跟拢月楼的泊烟姑娘有过接触?”
凌华年咬了咬唇,还是说道:“我与她,没有关联。”
“你有。”忽然一道清冽的嗓音压过凌华年莺啼般的声音。
堂内人齐刷刷看向了说话者。
是慕准似。
凌华年猛然看向他,眸色有一瞬的锐利,不过即刻又换成了戏谑:“难道这位公子看到我与她接触了?”
“没有。”慕准似脱口而出。
凌华年转过头去,仰头看向府尹,秀美的双眸几乎闪泪:“难道传唤我来,就为了子虚乌有之事污蔑我?顺天府,不过如此。”
凌华年说着话,就要抬裙起身。
“跪下。”
又是慕准似。
凌华年对顺天府的轻蔑神色尚余,离开的举动忽被阻止,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紧抿双唇,双目闪过一丝慌乱。
最后还是记起宁远侯所言,堂内有两个能影响到他们侯府前程的公子,才顺从地再次跪好。
“不知大人还有何话要问?”她耿直脖子,理直气壮道。
府尹被讽不过如此,一时无颜,但听慕准似开口,推测必有后话,便耐心等待。
果然,慕准似无视凌华年,直逼府尹:“府尹大人问的是有无接触,她答的是有无关联。接触和关联是两码事。不知她因何回避有无接触过泊烟姑娘的问题。”
凌华年的杏眸立时瞪如铜铃,她无以反驳慕准似,却也不能承认,只得习惯性咬唇,一副桃羞杏让之貌,更加我见犹怜。
府尹意识到凌华年话中的问题,惊堂木发威,语气加重:“堂下凌姑娘,你是否与拢月楼的泊烟姑娘接触过?请你正面回答!”
凌华年的嘴唇被咬得通红,不过依然情绪稳定,半晌,才挤出一句:“不知公子,因何认定我与她有关联?”
她避而不答,已经令在场人心生疑窦,屡次这般,连府尹都更觉奇怪,再准备问话时,慕准似又开口了。
“因为,”慕准似歪了歪脑袋,状似无意地道,“她是你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