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城,边境小城,非交通要道,亦无险可守。起初是附近一些边民自发组织的集市,后来大商在此建城。
“真有派头!啧啧!”
“人家姓萧,所以就是嚣张了,怎么?不服?”老兵卒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摇头感叹。
刚才这群人一路急尘,气势汹汹,为首的青年一脸冷漠,身旁的的副官用马鞭指着城头,“朝廷委派监察司萧将军前来调查萧启之女萧月岚出走之事,速开中门!”
尽管有飞鸽传信在前,城中守备也早早留人在城头盯着,此时仍然是屁滚尿流的赶紧滚下来,大开中门迎朝中权贵。
中门打开,一行人疾驰而入。不远处观望的兵丁对话声音虽小,传不到这一行人的耳中,但骑在马上的青年却在马上侧头看了一眼,读出了唇语,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本领,仿佛天生就会。马上戎装青年没有计较,只是回转头自嘲的笑了笑,想起自己那经常跪着的母亲,不止一次的抱着他哭,告诫他,“记住,你虽然也姓萧,但你没有嚣张的资本。”
沿着城中路,鲜衣怒马,监察司一行人直达目的地。
“大将军请看,这就是了。”一身官服,略微发胖的中年城守官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引路。
“北归王府!”萧寻站在王府门口,看着简陋的大门发了一会儿呆。自己和这萧启还真有点相似,同样是不得志的皇族旁系。
当年据说萧启立了大功,具体什么功劳无人再提起,皇上在军营一时激动金口一开,当众给了个封王承诺。后来萧启最后关头殉国,也无子继后,在他部下要求下,封了这么一个偏远的边疆地。不过朝廷明显就是敷衍寡恩,以至于户部派人来选址立府的时候,在圣旨中连封号没找到,于是直接在萧启手下的求封奏折中取了“北归”二字。当年这求封奏折好像就是秦怀代写的,奏折中历数当年功绩,就差没说皇上口头承诺了。“盼北归”也是盼着回商大都的意思,结果却极具讽刺意味,封是封了,不过封地直接扔到了西南边陲小镇,那意思是要多远滚多远。这些都是在来的路上,萧寻现补的萧启家史,以萧寻现在获得的身份,这种落魄陈年往事加上不入流的边疆王爷桥段,平常根本不会引起他的关注。
门口无人看守,萧寻大踏步前行,一旁的中年城守官立刻跟上,身后的士兵紧随其后。
刚走进院子,萧寻就飞快的扫视了一圈。
这恐怕是整个大商最寒酸的偏王府了。没有假山、鱼塘、花园任何一种标配装饰。进门正面就是一座两层楼高的阁楼,说实在的,和精美豪华一点也不挂钩,看着也就和大商都城里的普通富户差不多,光鲜度和好点的酒楼比甚至都差点。其余只有几处高低不同的平房,也就修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估计是下人住的或者是厨房、柴房一类的。房屋之间没有走廊相连,意味着下雨从这屋到那屋要么捂着头快点跑,要么打伞。
这哪里是什么王府,跟郊区的小地主差不多。也难怪,这萧启死了才封的王,这儿住都没住过。那孤儿寡母的都是摆设,没几年那女人也死了,就剩一个小女孩,怕是连朝廷给郡主的年俸都被势利官员层层克扣。萧寻心中冷笑,人人都说当今皇上刻薄寡恩,看来真是不假。这萧启只是想搏一个好功名,与你皇权毫无威胁,你们亏欠就算了,现在连人幼女都不放过,真是冷血致极。
人呐,还是不能死早了,否则任你功劳再大,也……
算了,不想了,起码自己还活着,这家伙却是英年早逝,连唯一的骨血都保护不了。
萧寻打量了一下四周,走进那两层楼高的阁楼,“噔噔噔”的,大军靴踩着楼梯,直接上二楼。
就那么几个房间,萧寻从走廊缓步走过,在几个卧室门口只略微朝里面看了一眼,经过书房门口却停留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寒门花不弃,心安春亦归!”书房一桌一椅,纸墨笔砚均是路边凡品,普通得很。唯有墙上这副字,立意淡泊,不争不抢,却笔力遒劲,似要席卷苍生。箫启早逝,都没来过这书房,那这字是谁写的?箫启死后不久,王妃也病死,而且这字也不像出自女人手笔。
从书房出来,萧寻没有再去别的房间看,就站在空地上,在有史以来最寒酸的“南归王府”来回踱步、环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从副官带着军士整齐的站两排,身后的中年城守官大气不敢出。
此时距离那个被选为祭天的萧启女儿逃跑的日子已有五天,整个王府无论管事的还是下人都已经全部离开,仅余数名老仆在这里负责打扫。
门口此时有嘈杂声音传来,数名城中官员得到消息后,快速的朝这寒酸王府赶来。
“见过萧将军!”边城众官员匆匆赶来,站在寒酸王府门口整齐划一的行礼,萧寻背对着门口,微微朝后侧身点点头,算是表示知道了。
“萧将军,之前传令的公公发现萧启之女逃离后,立刻封锁王府,挨个下人询问,整理了很多口供。”城中一名守将恭敬的高举双手,递过一卷文案,“重要部分已经抄录整理归纳,快马送往朝廷。这是重要人犯的画像!”
“不用再看了,接到飞鸽传书,我就立刻动身。来的路上,在驿站已经遇到你们的送往朝廷的文案,连夜读过了。”萧寻瞄了一眼,没有接。只是把两张画像接过来看了一下,“萧月岚,南宁郡主,年七岁。秦怀,字谷风,军师!”
案情很简单。那个什么叫秦怀的军师,圣旨刚宣读完,就马上带萧启之女萧月岚起身去整理衣物,然后突然一巴掌放倒跟随的侍卫,带着那丫头从后门逃走了。
过了一炷香功夫,等候的皇使发现不对,王府中立刻被翻找了个遍,同时又派人去城中寻找,连个人影都没找到,这就过去了两个时辰。接下来,府中从上到下,马上被单独隔离审问。这些人从皇使到来起,就都在院子里跪着接圣旨,所以即便马上被隔离问了半天,口供也都出奇的一致。
边城常驻人口总共不到一万人,屁大点地方,想藏也藏不了不多久。而边城地处山区,其实就是由大集市发展而来。在非战时经常与周边城池,城外山中猎户等交换货物,人来人往十分频繁,如无意外,这两人肯定当天就混在人群中出了城。
想找人,还得铺开面来,靠暗访可是逮不着的,这是萧寻出发前就定下的策略。皇上对祭天人选逃跑的事极为震怒,此事大商立国以来闻所未闻,,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若不捉回来加以严惩以儆效尤,只怕日后其余箫姓子弟恐怕有样学样。
朝堂之上,皇帝下令三皇子萧华督办此事,天涯海角,不惜代价一定要捉拿萧月岚和秦怀归案。大商帝国各级州府立刻动员,因萧月岚在边城,很有可能逃往他国,礼部连夜派出官员,持国书与画像开展外交策略,要求秦、宋、楚三国不得包庇。
萧月岚父亲萧启早亡,当年跟随他的精兵强将早就为其余势力瓜分,有点门路的都各谋出路了。遗女年幼懵懂,昔日朝中故交无人相护,甚至对年俸层层克扣剥皮,剩的那点银子怕是连府里的老弱病残都养不活。对此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去为一个没有未来的孤女出头。祭天人选在圣旨宣读之前是绝对保密的,秦怀一个过气了的军师,仓促之下惶惶而逃,可调用的资源必定极为有限。等朝廷海捕文书下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当地官府捕快捉拿归案的。天下都是大商的,敢打商廷的脸,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将军,这边走。”守城官迈着小碎步的引领着一身戎装的萧寻,来到一处颇有雅致的小阁楼前,“小城寒酸,将军可在此处小憩,我这就安排下人送上酒菜,将军所带随从也有人安排饮食。”
酒桌前坐定,萧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端起酒杯站立,带着众官员正要说点什么恭维话的中年守城官弄得极其尴尬。不过他好歹是个人精,赶紧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萧将军放心,我等定将全力配合,将秦怀捉拿归案。”
萧月岚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守城官是老官油子,在上奏文书中也不敢将她称之为人犯。正好萧月岚年龄尚幼,可以把一切往秦怀身上推,至于朝廷怎么想,最后怎么做,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我不怕他们逃跑,届时,全天下都将是我的眼线,他们草木皆兵,举世皆敌!”萧寻夹了一筷子菜,连日赶路,天天吃的都是干粮和驿站军粮,嘴里真没味道。
“哦?萧将军有良策?”中年守城官低着头,哈着腰,小心的问道。
萧寻低头夹菜不搭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看着萧寻只顾吃喝,不再搭理自己,中年守城官也并不生气,反而不着痕迹的适的坐下。陪站着的一众官员随即也都说着恭维话,悄悄坐下,个个脸带微笑的,陪着眼前的贵人吃喝。
一名相貌身材俱佳的婢女端着酒壶,给萧寻倒酒的时候有意无意的俯身前倾,正在吃喝的萧寻余光被硕大的球形吸引,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婢女,目光在那张漂亮的脸和鼓起的胸部明显停滞了一会。
精明的守城官看在眼里,“萧将军少年英雄,国之栋梁。今日为国分忧,远道而来,一路风尘,我等城中碌碌无为之人,实感惭愧。边城虽小,今夜尤尽绵薄之力,为将军安排歌舞解乏,还望将军赏脸。”
“嗯,今晚不走。”萧寻嘴里嚼着食物,把筷子放下,“这里可有洗浴池,身上都是油泥,吃饭都觉得难受。”
“有的有的,萧将军说的极是,是我等思虑不周,这风尘仆仆的,怎么也得洗个热水澡啊。”中年人守城官一拍脑门,一脸正色的对着美貌婢女吩咐,“云烟,你速领将军去后堂洗浴,务必亲自伺候!我吩咐下人新做几个热菜,等将军沐浴完再享用。”
守城官把“亲自伺候”几个字稍微咬的重了一些,不待萧寻回答,又立刻对其余作陪的官员,“几位先回去,晚上醉莺阁。”
“是!”这些人都是官场老油子,一个个点头,赶紧离开,“萧将军下午好好休息,我等晚上恭候大驾。”
“萧将军,请随奴婢来。”云烟媚眼如丝,萧寻看了一眼守城官,这老家伙此时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老神在在的低头夹菜,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懂事!
萧寻起身跟着云烟朝后堂走去,两人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的一瞬间,一只手放到了云烟的腰上。守城官这才抬起头,嘴角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