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欲望下,许多人纷纷自报名号,都是朝廷要捉拿的人躲避在此。这些人曾经都是死罪,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或长或短,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今日都不愿这样死。
军阵停下,庄中武士也看着对手,时间似乎凝滞了一刻,似乎人人心中点燃了那么一丝希望。
“杀无赦!”百夫长一声令下,催动了军阵,惊醒了跪地的人们,掐灭了所有的希望,只剩绝望。
“拼了!”武士呼喊着朝数十倍于己的对手冲过去,下一刻就被盾阵阻挡,被伸出的长矛刺穿。
上一刻跪在地上的人,此时已经站起来奔逃,即便四周都是火海,也好过眼前立刻身死。
“弓箭手!准备!”百夫长下令。
“将军,我是内线,赵三知道我,是我给他的地图。”有个汉子跪了下来。杀无赦的命令下来,此人不想被误杀。
不远处的秦怀心中一惊,伸手摸向袖子里的飞刀。
“杀无赦!”百夫长下令,手指前方,无视内应。
弓箭手齐射,四散逃跑的庄民立刻倒地,那个内应也中箭倒地。
四面围住放火烧山,管你有什么小道,一个都跑不掉,一个都别想活。这是监察司在得到内应的举报,下达杀无赦的命令后,商军就定下的战略。秦怀身为军师多年,在商军放火烧山时,就猜出杀无赦。
一个人影从四处着火的庄中跑出,怀里抱着一个孩童。
秦怀迅速朝这人跑去,身后的商军在保持阵形中迅速的前进,远看像一个平移的整体。天下强军,即便是对稳胜的战斗,亦是步步为营。
军阵后是游击兵种,他们检查地上的人,人人补刀,确保没有一个活口。
“军师,这孩子睡着了!被烟给呛晕了!”代以南手中抱着一个小女孩,脸上都是灰。秦怀认得,这是月儿的玩伴。
“给我吧!睡着了好,没有痛苦的走!”尽管都活不下去,但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与那恶魔何异。
满脸屈辱,悲伤,代以南将女孩交给秦怀。
“跟在我身边,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们三个都能活。”
代以南看了看秦怀抱着的小女孩,不管她是谁,命都在自己手上,“以南无所谓,拼了这条命,也要送你们走。”
“好!”秦怀单手抱着女孩,一手拿着刀,三人就往后跑。
逃跑的路一片火海,山林中草木皆燃,火苗吞吐,热浪滚滚,湿透的被子一小会就冒烟,人根本不可能进去。商军在身后逼近,沿途鸡犬不留。
秦怀和代以南不能逃进山林火海,只能在庄中左突右冲,但活动的范围反而越来越小,四周不是火海,就是商军。
代以南武功再高,也无法独自和结阵的商军为敌,只能挥动刀盾,躲避着铺天而来的箭矢。
“军师,我尽力了。”代以南肩膀插着箭,腿上也挨了一支,半跪着大口喘气。商军已成扇形为主两人,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山林。
秦怀手臂也挨了一箭,此时已经精疲力尽。
“将军,是主犯!”百夫长对赶到的偏将行礼。他已经辨认出秦怀就是海捕文书上的人,他怀里抱着的应该就是郡主了。“这主犯也要……”
偏将此时面对这惊动朝廷的犯人,脑海里冒出的却是围剿时监察司特使的话语和府令的嘱咐。
“我监察司说人在里面,人就在里面。无需多虑,围起来都烧了吧!鸡犬不留,人犯自然都死在里面。”鹰钩鼻不阴不阳的说完,喝了一口茶。
出门的时候,偏将不放心,悄悄问府令,“主犯不用活捉,验明正身?烧了可是看不出来啊。”
“验明正身?你是真不明白啊!大胆放火烧,鸡犬不留又如何,都烧没了说明都死里面了更好。”府令叮嘱偏将。
瞧着偏将还有点不明白的样子,心里一阵郁闷,想想这武夫就是心眼少,奈何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心腹,于是干脆挑明了说,“那是朝廷要犯,是有秘密的皇族。不管死没死,这次都算死了,往后再出来的都是假冒的,杀头的罪,懂!”
“噢,懂了!”
“懂个屁,你还半懂不懂。”府令看这偏将的傻样,“那个秦怀曾经是军师,身边定然有武士保护,说不定就能熬到最后,能让你看一眼是不是他。但你记住,不能留活口,而且不管他死前嚷嚷了什么秘闻出来,都当没听见,没听过!”
“这回懂了!”偏将赶紧点头。
“将军!”百夫长将走神的偏将思绪拉回。
“弓箭手!”偏将不再犹豫。
数十名弓手迅速弯弓搭箭,瞄准二人。
“是时候了!”秦怀看看代以南,后者点点头,猛的给自己腰上的包袱一拳,只听见里面陶瓷碎裂的声音。
秦怀同样如此,两人敲碎了腰上的火油罐,手上举着火引。
偏将一愣,挥手阻止步步紧逼的军阵,往后退了几步。
怀里的女孩睫毛煽动,似乎知道这是生命最后的时刻,要醒来看一眼这最后的世界。秦怀惨然一笑,伸手捏住了女孩的脖子,“咔嚓”一声。
代以南满脸泪水,猛的把火引贴近,瞬间成了一团火。秦怀笑了笑,喊了一声“兄弟”,靠近一步搂着代以南。
三人在烈火中抱在一起,缓缓倒地成灰。
偏将一直盯着烈火中的三人,良久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可惜没听到什么秘闻,还是这烈火中成灰的三人。
庄外的山坡,斜阳洒在灰白的头发上,血迹斑斑的粗布长袍随风飘舞,这初夏的风,吹在血汗浸透的衣衫上,还有些凉意。
“老将军!你尽力了,投降吧!”一个百夫长看着山头上的七八个人,一个个老的可以当他的爹了,但是却极其顽强,沿途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石块,树木阻击。但此时已经无路可走,光秃秃的山顶也无险可守。
局势明了,百夫长亦有军人的荣耀,这边商军个个盔甲鲜明,对几个白头老卒下死手,胜之不武。
“赵三,没想到是你。”韩仪身边的老兵喊到,他看到了躲在商军中畏畏缩缩的熟悉身影。
“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说今日是在我大商境内,就算去你的宋国作战,这天下是什么情况,老将军看不明白?”百夫长还是比较敬重老军人的,“老将军,你们这几个人一直在这山头转,我知道你是在想拖延时间,拖延我们军力。可到现在了,跟你说实话吧,那庄子里也有内线,都是识时务的。打从那两钦犯一到,就有人琢磨着用他们换活命的资格了。你看那烟尘火光,听那声音,我们的人已经杀进去了!”
韩仪不为所动!
这时候,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在百夫长耳朵旁说了什么,听完后百夫长瞪着眼睛,“什么!不可能,谁下的令?”
“监察司的意思!”传令兵在百夫长耳边悄悄说,“刚才将军也没办法!让你速战速决!”
“你过来。”百夫长朝赵三挥手。
“我?”赵三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得到肯定后犹豫着走了过来,不会是让我劝降吧,那估计韩仪会臭骂他一顿。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硬着头皮走到前面,看着韩仪,后者冷冷的盯着他,赵三打了一个哆嗦。
“老将军,这是送你的。”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百夫长要让赵三劝降韩仪的时候,百夫长干净利索,从赵三背后给他捅了个透心凉,“你这种人,从背后刺你,毫无顾忌!”
“哈哈哈!”韩仪和老兵们狂笑,朝百夫长拱了拱手,“多谢了!”
“弓箭手准备!”百夫长面无表情的拱手回礼,然后挥手下令。
数十名弓手上前,弯弓搭箭,局势再明了不过。
没有半点犹豫,韩仪大踏步而前,几名满头银发的老军卒紧随其后,“来吧,我的老弟兄们,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征途!”
“大宋边军,随我冲杀!”花白的头发,破烂的衣衫,挥舞着卷了刃的柴刀,向着数倍于己的对手冲锋。
“齐射!”
岂曰无碑,以身立之而不倒,岂曰无碑,以躯立之而不逝,岂曰无碑,以墓立之终不归,岂曰无碑,以名立之永不朽。夫边士者,可倒,可逝,可不归,不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