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唯有进攻（上）

1月6日，正午，马恩格城。

俾斯麦看着海面上的滚滚船只，它们已经向这里驶来。

“阁下，现在该怎么办？”福伯斯问道。

“记住，唯有进攻。”俾斯麦给了福伯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唯有进攻！？”福伯斯被这句话震惊到陷入了思索之中。

进攻？该如何进攻？此时的海面上全是罗斯的舰队，以诺威尔海军的实力如果贸然应战恐怕撑不过一刻钟。

难道这位首相是糊涂了？

福伯斯打量着这位与他共事多日的首相，此时俾斯麦身上不见一丝恐惧，有的只有那深不可测的沉稳，就像他只是在后院中下棋一般。

福伯斯虽不生于紫室但在与大师游历的途中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他们大多虽不乏教养与见识，有的甚至还精通领兵治民的智慧，可福伯斯却极少在他们身上看到像俾斯麦一般事物，

这是一种胆气，一种领袖天生具有的胆气。

他记得自己听大师说过，这个世界上有的士兵未经训练便可以一敌十，有的商贩能用一枚铜牌从蛇鼠小窝登上大雅之堂。

那时，福伯斯感慨这也许便是智慧的差距，神赐予一个人多大的智慧，那此人无论在哪里都将发光。

可大师的一句话却点醒了自己。

“小福伯斯，你见过有商人和工匠能当上王的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大师漫不经心的对自己说道。

他那时就明白一个道理，是啊，如果说单论才学和智慧，那恐怕没有人比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多得了多少。可最后，往往是成王的都是那些农民或是流夫。

福伯斯陷入了沉思。

比斯坎停顿了一会，给自己留足了思考的时间：“福伯斯，重要的是环境啊。连果都会因为气候而改变，能成王的…就是那些生在绝壁的雪绒花吧。”

科科基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继续打量着眼前穿着厚夹克的男人，这位首相怎么也不像一朵雪绒花，倒是像一头来自老林中的黑野猪。

福伯斯低声喃喃自语：“阁下，你到底生在什么样的绝壁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俾斯麦没有注意福伯斯的思索，这个男人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海面之上，那里有着罗斯人源源不断的船只。

海面上，科科基站在伤痕累累的甲板之上，他振臂高呼发出了激昂的命令。

“进攻，摧毁这罪恶的老巢。”

科科基的话中带着他浑然的决意，这是对牺牲士兵的惭愧，这是一名船长与他的水手对荣耀的追求。

他记得自己对部下以及战友们的承诺，记得自己向将军发起的誓言。

那是一个办公室的晚上，那时鲁格科夫还未成为东南军区的大将，仍是隶属于红海军的一名少将。

而自己则是一名刚从海军学院转入军部，担任鲁格科夫将军的秘书。

此时罗斯联邦刚刚建立根基不稳，在旧帝国的尸骸上一个个势力割据四方，好在有了盟友的支持和兄弟们革命热情高涨，一场巨大的攻势即将发动。

“少将，士兵们纷纷抱怨物资不足，就连我那些同学们都和我说前线面临的巨大困难..”

科科基看着桌台前的将军，他的脸庞一如往常的严肃与深邃，让科科基想到了这些日子来的艰辛时局。

“科科基。”桌台上拿着羽毛笔书写的将军突然开口，将望得出神的科科基唤醒。

“那我问你，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鲁格科夫抬头看着眼前年轻的军官，这个年轻人的神色显露出一丝局促。

“我、我们应该与后方沟通让他们尽快发派物资，同时一天两顿的伙食制也应该改变，一线作战士兵的配发不变，后方士兵的伙食改为一天一顿…”

科科基详细列举了关于新物资分配方案的想法，诸如库存的管理与军功分配法，对未来缴获物资预期管理与抗风险留底库存这些未在罗斯战史中出现过的想法也包含于内。

科科基将想法完完整整的论述。以往每当部队上碰到什么困难自己向上求助时，这位将军总是像今天这样不急于解答而是想让自己将办法表述一番。

军部里的事务繁琐，而这位将军在战局焦头烂额之时仍愿意静静听自己讲完未曾打断。

这让科科基感到了莫大的认同和尊重，虽然刚开始他的观点会显得幼稚，但随着阅历的增长，科科基总能得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看法。

但这次，科科基却显得不是那么自信，他总感到自己的方法中存在着问题，即便提高了士兵的物资利用效率，可面临物资缺口实在太大了。

手撑在桌台上的男人目光锐利，他捕捉到了科科基眼中的犹豫，但只是对此默默点头，等待科科基将自身的观点尽数表达。

科科基的发后冷汗滑落，他知道这位“老师”仍旧严厉、冷漠，是一头拥有耐性的冬日棕熊。

房间内陷入了安静，半响那位坐在桌台前的将军开口了。

“科科基，你说得很好。”将军表达了对科科基的赞许，“但你漏了一点。。”

“你现在去联系基拉队长，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告诉征粮队。”将军语调平淡的说道。

“征粮队？…”科科基思索了一会瞬间明白了将军的意思。

“可是我们这个月已经向那群农夫要求过粮食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余粮，恐怕饱足的口粮存储情况甚至比不上我们的二线人员。”

科科基感到有些诧异，征粮队设立之初是为了征收后方群众多余的粮食应对战时所需，虽然有时情况危急会额外征收，但今天的情况却不一样。

由于战事导致的农荒和焦土，再加上今年前线人员的扩召，东南战区的口粮缺口一下便被拉开了。

这造就了巨大的配给缺口。

科科基骗不了自己，如果说要填补这个缺口已经不是对后方三州简单增加征集量就够了，这样会饿死人的。

会饿死很多人，都不用等到冬天，恐怕那群农夫都撑不过这个暖秋。

科科基：“将军，请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和上级联络让其他战线把多余的存粮调集过来..”

“不用了。”鲁格科夫将军罕见地打断了他，嗓音在这狭小的办公室犹如雷霆，这让科科基有些失措。

将军看着他，语重心长：“科科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欺骗自己，现在其他战线的余粮情况你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清楚。”

“我..”他一时无言，一个可怕的猜想溢上科科基的脑海。

对啊，明明其他战区也面临着物资的问题，自己看过情报部的物资汇总档案，他们面临的问题一点不比东南战区小。

可他们向上头汇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甚至连上头部门都没做进一步回复。

他长出一口气，眼中仿佛看到了远方的家乡，那个平静的溪泉小镇。那台磨坊的老风仍旧吱呀地转，只不过上面挂着老基伦消瘦的尸体，荒地上到处都是各种东西的骨头。

他不记得接下来的几分钟发生了什么，将军似乎耐心地开导了自己，聊了一些部队里的情况和军中琐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鲁格科夫将军：“科科基，我知道你对那些人过意不去，虽然他们有劣根性，不过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也许还是未来的同志。”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他们受到的苦难加倍奉还到自己身上，带着他们的遗志去创造一个全新的罗斯。”这位将军深深地闭上了眼，似乎心中饱受煎熬。

“这样，也许心里会好受一点。”那深沉的眼睛盯着自己似询问似探求。

“是！将军。”自己没有再犹豫，他那时发誓一定要还债。

是这些人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自己，自己要还他们一个全新的罗斯，就在坟园之下的大地上。

“无论面临什么苦难，我都一定要撑下去。”科科基缓缓睁开眼睛，那座巍峨看不到边界的狄奥多罗城墙仍旧屹立。

在风帆前，在船头上，在岸的那头。

带着将军的期盼，带着亡魂的嘱托，带着身后无数部下。

俾斯麦，我，我科科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