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现在满脑子就五个字。
“这踏马也行？”
做苦役，没工钱，顶多就是管吃管住，每十天兴许能混到一顿酒肉，每个月就休息一天，这么艹蛋的待遇，搁大汉百姓身上早就反他娘的了，那些个羌人不仅能接受，居然还想着拉同族过来一起？
虽说羌人以前就过得挺苦，而且大汉官府的那些官老爷们也确实不把羌人当人看，根本就没人去管羌人的死活，可是再怎么艹蛋也不能艹蛋到以苦役为好日的地步吧？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无论皇甫规和张奂以抚为主的治理策略，还是段颎以剿杀为主的治理策略，都未曾彻底平定羌患，怎么这次就愿意老老实实的当苦役了？
人类终究无法想象自己未曾见识过的事物。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刘宏干脆让人去附近所有的郡县去调取关于羌人的记录，并让刘冲派人去打探羌人在大汉治理下的真实情况。
最终得到的答案，让刘宏都有种“目瞪狗呆”的感觉。
根据附近郡县所记载的记录，这些羌人多是些不服管教的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数降数叛，简直就是人间渣滓，死光了才好。
而刘冲打探回来的消息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像是强征羌人做苦力这种事儿简直是再正常不过，像强占羌人房屋田地，强抢羌人的漂亮妻子，这些破事儿也是层出不穷。
需要注意的是，干出这些破事儿的并不仅仅只是官府。
通常来说，官府因为多少还要点儿脸面，所以通常只是强征羌人做苦力，也就是所谓的徭役，虽然也不会把羌人当人看，但是在羌人老老实实干活的情况下，一般也不会故意往死里弄。
但是那些地主豪强们可就不像官府那么要脸了，像强占羌人房屋田地，强抢羌人漂亮妻子这种破事儿，基本上就是那些个地主豪强们干的。
至于说找官府……在大汉朝廷还没有彻底崩坏之前，在大汉朝廷还有彻底失去对方的控制之前，如果那些个地主豪强们敢明抢汉人的房屋田地，强抢汉人的妻女，那么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完犊子，毕竟大汉朝的官老爷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拿地主豪强们的脑袋换名声。
而且还有一点更加让地主豪强们顾忌，那就是陇西一直都是大汉的重要兵源地之一，六郡良家子是大汉军队的根基。就算不考虑能否摆平官老爷，地主豪强们也得考虑那些个血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六郡良家子们。
所以，在陇西这种地方，欺压汉人的成本太大，风险太高，那些地主豪强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拎得清轻重。
相对而言，强占羌人的房屋和妻女就要容易多了，只要在抢完爽完之后给官府送点儿好处，官府才懒得去管羌人的死活，就算是那些地主豪强们完全不占理，官府也照样会偏袒他们。
比如说汉武帝元封四年，当时的大汉朝廷准备放弃西域，为接应西域将士归国，大汉朝廷就征发羌人骑兵随边军前往西域，当时羌人本就苦于大汉朝廷对他们征发的徭役，被征发随军后更是害怕客死他乡，因此在行军时纷纷逃跑，而汉军对待逃兵的处理方式又一向是简单粗暴，本着能杀尽杀，杀到怕就会听话的原则对那些逃兵大肆杀戮，最后就使得更多的羌兵因为害怕被杀而逃窜或干脆造反。
再加上孝武皇帝元狩五年、后元元年，孝宣皇帝神爵元年之时，羌人曾数次与匈奴相约攻汉，后来双方又不断的打死打死，因此双方间的仇恨也越积越深。
最后的结果就是官府瞧着羌人不顺眼，对于地主豪强们欺压羌族的行为视而不见，羌人也彻底信不过官府，对于那些地主豪强们更是恨之入肉，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羌人只要抓住机会就会闹出点儿动静，两者之间的仇恨也根本不是简单的剿或者抚就能解决的。
包括这一次，虽然段颎已经用计杀光了诸羌头人，但是那些四散而去的羌人依旧不会臣服，反而会把这一次诸种头人被杀事件当做一个耻辱，以后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
而更加艹蛋的是，那些个羌人头领们也都不是什么好鸟，欺压羌人的各种手段简直比那些个地主豪强们更加过分，因为大汉官府也懒得管他们的原因，像什么强抢钱粮强抢妻女，对于那些个头人而言简直都是常规到不能再常规的操作。
所以，这些被俘的羌人之所以会痛快无比的答应做劳工，甚至愿意把那些四散逃走的羌人也找回来做劳工，其根本原因并不是段颎杀得有多狠，而是段颎在给一众小头目训话的时候，提到的那一句“幸得天子仁慈。”
羌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段颎所说的“幸得天子仁慈”是什么意思——自个儿刚刚被俘，段颎就能说出幸得天子仁慈这句话，说明要么汉家天子就在陇西，要么就是在段颎出征之前，汉家天子就已经交待过段颎。
在羌人的心目中，对比段颎这种将领，汉家天子还是值得相信的，毕竟汉家天子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绝不会放过一条狗，无论是西域传来的消息，还是羌人历年来所遭受的一切，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汉家天子说要把他们弄去做苦役，就说明汉家天子不打算杀光他们。
既然汉家天子说表现好的可以每十天赏赐一份酒肉，那就说明汉家天子是想让他们卖命干活。
既然是干活，那给谁干不是干？
与其打输了丢掉性命，投降后被那些汉人的地主豪强们欺压，跑回去被那些个头人们欺压，既保不住自家的钱粮也保不住一家老小的生计，那为什么不能直接投降，靠着给汉家天子干活为生？
活命嘛，不丢人。
等捋清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刘宏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或许，可以换个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