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董宠,曹节干脆去寻了刘鯈。
“行营中的粮草确实不太够用了。”
简单的跟刘鯈客套几句之后,曹节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国家要救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侯家庄,也不是仅仅只是一个高邑县,行营的粮草储备,根本无法支撑国家的需求。”
刘鯈淡定无比的笑了笑,一边示意曹节饮酒一边说道:“单凭行营的粮草储备自然是无法救助遭受雪灾的百姓,可是国家不是已经给常侍指了明路?”
曹节微微一怔,随即便黑着脸冷哼一声:“那些个豪强地主?换成大夫是那些个地主豪强,大夫会心甘情愿的拿出粮草?”
刘鯈摇头:“若鯈是地主豪强,又逢如此大的雪灾,那鯈自然是不愿意把粮草借给国家的。”
“不过……”刘鯈话锋一转:“以常侍观之,国家类谁?”
曹节再次愣住。
刘宏像谁?
那一口一个乃翁的劲头儿,简直像极了大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
而收买羽林宿卫军心时的模样,又像极了当初的孝武皇帝刘彻。
可是在救助侯家庄百姓时的那番模样,又像极了文、景二帝。
所以,国家类谁?
眼看着曹节愣住不言,刘鯈却是轻声笑了笑:“国家类祖——区区几个地主豪强,他们拿什么跟国家斗?或者说,常侍真以为国家是那种循规蹈矩的性子?相比之下,反倒是国舅更让人头疼一些。”
一听到国舅这两个字,曹节的思路当即就被带偏了。
“国舅……只怕是下一个窦武。”
曹节斟酌着说道:“大夫想必也清楚,为何先帝当初与太后恩爱非常,后来却又与太后日渐疏远。”
这事儿其实算不上什么秘辛,后宫里的常侍们,朝堂上那些三公九卿们,其实都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当初窦武的长女窦妙被立为皇后,窦武也因此而得封槐里侯,以郎中迁越骑校尉,次年又拜城门校尉。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窦武老老实实的跟着桓帝的脚步走,大将军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是!
窦武在任职城门校尉期间征召名士,将所得的赏赐全都分给了太学生,还用车载粮食和饭菜,在道路施给贫民。
永康元年,名士李膺、杜密等人因党事被逮捕审讯,窦武不仅上为李、杜等党人伸冤,还认为应当贬黜宦官,并且在上奏后称病,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的印绶。
最后,无可奈何的汉桓帝只能下令赦免李膺、杜密,并将罪过较轻的党人释放。
当时大汉朝的士人喜欢为天下名士定出标号,窦武也因其仗义疏财、刚正不阿、正面奸宦、切谏皇帝等事迹,而和刘淑、陈蕃被合称“三君”。
那么问题来了。
窦武是什么人?
窦武是汉桓帝刘志的老丈人!是外戚!
汉桓帝刘志之所以要扶植宦官并且掀起党锢,就是打算效仿当初的汉和帝,而原本做为一枚重要棋子的窦武却以外戚的身份和士人搅和在一起,甚至成为“三君”之一。
窦武的做法,无异于是对汉桓帝的背刺!
也正是因为窦武的拎不清,所以刘志才会和窦妙日渐疏远,窦武的大将军之梦也就此破灭。
直到刘志莫名其妙的噶在了女人身上,由大汉天子变成了汉孝桓皇帝,刘鯈又在太后窦妙、槐里侯窦武、常侍曹节等人的暗示下提议迎立刘宏,窦武的大将军梦才算是看见了曙光。
“未能从社稷之事”。
最起码,在刘宏不能亲政的十来年时间里,窦武的大将军梦、士人的名利、常侍的势力等等各方面的利益基本上都能落实。
等刘宏能够亲政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要么,刘宏就乖乖的捏着鼻子认下,要么,刘宏就会被迫向大行孝桓皇帝学习。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迎立的未来天子刘宏不仅不好控制,反而在一天之内就收买了羽林宿卫的军心,顺带着还趁着高邑县几个村庄遭了雪灾的机会,大肆收买了一波民心!
有军心,有民心,原定的提纯木偶已经完全脱离了曹节的预期,原本明朗的局势也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个人所能够发挥的作用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如何站队就显得格外重要。
曹节选择站队刘宏。
无论是刘宏收买军心、民心的操作,还是刘宏那一口一个乃翁的流氓劲,曹节都不认为窦武能斗得过刘宏。
比较让曹节闹心的是,刘宏的舅舅董宠明显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在曹节看来,想要弄死窦武很容易,想要从太后手中夺回权利也不难,麻烦的是该怎样才能让董宠别拖后腿。
而更加麻烦的是,董宠那个蠢货是刘宏的亲娘舅,他姐姐董氏乃是正儿八经的原解渎亭侯刘苌的夫人。
等到刘宏上雒登基之后,已经过世的刘苌绝对会被追封,董氏说不定也会得到太后的封号,董宠这个蠢货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成为大将军。
真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很恶心——窦武亲近士人,所以孝桓皇帝疏远了太后窦妙,要是董宠亲近士人,身为天子的刘宏又该如何?
不想办法处置董宠,董宠就有可能跟士人搅和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就是坐看士人得利。
处置董宠,天子就会和太后董氏那边产生隔阂,最后的结果就是皇帝和太后不和,两宫相争……
然而让曹节没有想到的是,刘鯈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某方才说国舅让人头疼,并非是因为担心国舅会像窦武一样,而是国舅生性纯良,某更担心国舅会被人利用。”
曹节再次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生性纯良?
你直接说他傻就行了!
还非得换个文雅点儿的说法!
正当曹节暗自吐槽之时,刘鯈又接着说道:“明日借粮之时,常侍千万不要让国舅同行,就算同行,也一定要拦住国舅,万不可给他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