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龙牙山修士

琅玕山，执事偏殿。

“招惹谁不好，偏偏得罪了黄剑峰的衣钵弟子……”

今日值守偏殿的朱有德，语气冰冷地送走名为林辰的杂役弟子后，略显发福的身体一屁股坐下，吓得木椅“吱哑”惊叫一声。

他烦闷地将竹简往桌上随手一扔，恰逢几束光破窗而进，颇感兴趣地凑上来，阅读着其上内容。

「……胡小雨，通过……林辰，戴罪之身，不予通过……」

“害得我一大早去奉公殿领取新晋外门弟子的物品时，被顾祁师兄狠狠数落了一番。”

想起那位通关九剑塔二层的衣钵弟子的凶戾模样，朱有德就不由发颤，下巴处的三层肉也抖动不已。

“安胖子也是，先前还托我帮此人找住处，这不净给我添乱么！”

他正不满地嘟囔着，门外就走来一道胖乎乎的身影。

来人一脸笑呵呵，似乎心情不错，走在路上还哼着小曲。

一见他这样，朱有德满心的不快终于按捺不住，就此爆发出来：

“安胖子，你前些天可是拍着胸膛，以咱们俩这多年的交情向我保证，说那林辰不凡，帮他能结下一份善缘——”

“屁！他得罪了顾祁师兄，连外门都成不了！”

“啊？”

胖乎乎的来者，正是做好了鱼香茄子，又准备了一些其他美味菜肴，正打算去找林辰庆祝一番的胖师兄。

顺道，他来这执事偏殿，就是想打听一下外门试炼结果是否出了。

林辰刚入宗一年就参加外门试炼，这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胖师兄经历过小青鸾一事，知道师弟如今有了靠山，得了机缘，丝毫不意外。

所以在他看来，林师弟成为外门弟子的事，应该十拿九稳。

因此，朱有德的话让他大感意外。

他追问一番，这才知晓，林师弟似乎跟某位内门弟子陨落一事有些关联，导致被宗内判为戴罪之身。

本来戴罪并不影响杂役晋升外门，但事情很赶巧，相关惩治还没下发到小城执事，兽潮就爆发了，导致林辰名义上戴罪，实则没有受过一丝一毫的惩罚。

于是那顾祁以此为由，又调查出林辰刚入宗一年，修为进度惊人，一口咬死他身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与内门弟子之死有直接关系。

如此这般，他上禀宗门，一举否掉了林辰的外门晋升。

“这顾祁跟师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身为地位高崇的衣钵弟子，为何针对一个杂役？”

胖师兄急了，外门与杂役的待遇极大，杂役还需要完成每月事务才能领取一枚灵石，外门弟子可是每月最低两枚的配额！

除此以外，外门每月的宗门事务还有额外的奖励，并且不强制完成，只要每年达成四个月的贡献即可。

可以说，只要成为外门，进阶凝液不敢保证，但慢慢熬，资质再差，也总归能成就炼气十层，到时候即便晋升无望，下山去了凡间，也是受人敬仰的“仙师”！

连王公贵族都不敢怠慢！

更何况，林辰尚未加冠，如此年纪早早入了外门，以后大有进入内门的机会，前途不可限量，而被顾祁从中这一作梗，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据说是进宗那天，他当面顶撞了顾祁师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

朱有德脸色难看道，“总之，我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把枫树林那片屋子留给他，如今看来是冒了很大风险……”

“安胖子，你不表示表示？”

他搓搓手指，图穷匕见。

“老朱，当初咱们可是谈好价钱的，你……”

“我不管，你若不加钱，改日我就把他撵出去！”

“……”

胖师兄皱眉想了片刻，终于一咬牙，在柜台上拍下十枚灵石，“就这些，再多就没有了！”

“这还差不多。”

朱有德抓起灵石，双眼一眯，先前满脸的不快之色消散一空。

“这老朱忒不是个好东西！”

胖师兄一看，就知朱有德是故意往严重了说，目的是从他这多唬一些灵石，心中不由暗骂一声。

罢了。

灵石是小事。

庆功宴没了，改为安慰餐吧。

胖师兄稍加振作精神，正欲转身出门，却被一道懒散的男声拦住。

“哟，安师弟也在啊，那刚好，告诉我林师弟如今住在哪，我去蹭饭吃。”

定睛一看，这长相平庸但气质不俗的年轻男子，不是裴子钦，又能是何人？

“裴师兄……”

胖师兄见过礼，与其攀谈起来。

一旁的朱有德却暗暗心惊。

裴子钦他略有耳闻，知晓此人放浪不羁，多次不守宗门规矩，但上面从未惩罚过此人，后台硬得可怕，没想到他与那杂役交情匪浅。

“事情就是这样，正好我也要过去，裴师兄，一起吧。”

胖师兄郁闷地说完林辰晋升外门被搅黄一事，刚要走，却被裴子钦拦下。

“你姑且在这稍等一会，待会还有人要来找林师弟，你为他带路吧，告诉我林师弟住处就行。”

胖师兄在外门摸爬滚打多年，也算人精，自是听出裴子钦找林辰有私事要谈，不便他人旁听，于是连忙笑着应下。

“林师弟暂住往西十里的枫树林，师兄出门左拐，很快就能看到。”

“好。”

裴子钦转身挥挥手，潇洒离去。

“安……师弟，仔细想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我既然谈好，那无论发生何事，为兄都不该出尔反尔。”

朱有德忽然一脸肉疼地将还没捂热的十枚灵石，又推回到胖师兄面前。

“老朱，你可想好了？”

胖师兄双眼滴溜溜一转，就猜到一向视财如命的朱有德如此做的原因，当即嘴角挂着笑意，笑呵呵问道。

“想好了想好了。”

朱有德偏过头去，不敢再看那十枚亮晶晶的小玩意，生怕自己反悔。

胖师兄自不会跟他客气，将灵石收起。

二人又聊起来，一个旁敲侧推，一个言语敷衍。

约莫盏茶工夫，一名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走进来，他一脸板正地看向胖师兄，出声道：“安师弟，你可知林辰师弟现在何处？”

此人正是孙承良。

“知晓知晓，孙师兄，刚好我顺路，带你过去……”

朱有德看着交谈的两人，目瞪口呆。

裴子钦身份成谜，他不知道人家有多大能耐，但孙承良他可太清楚了——

蓝剑峰孙长老的嫡孙，因为资质太差，四灵根，所以至今尚未进阶凝液，仍在外门。

据传孙长老极为宠溺他，但他为人低调，为了磨砺心性，主动请缨，前往小城担任执事。

朱有德之所以了解此事，盖因大半年前，实力在琅玕山脉名列前茅的史纲师兄主动对其避让，事后便向他们说明了孙承良的来历，还让他们切记，千万莫要为琐事，得罪这行事呆板的长老之孙。

那林辰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连这位都主动上门？

“安师弟！”

朱有德总算意识到林辰的不凡，见两人就要离去，他连忙掏出数十枚灵石，冲胖师兄说道，“今早林师弟过来时，我不了解情况，语气有些不好，你把这些收回去，替我转告那位师弟，都是误会！”

胖师兄笑吟吟地盯着这朱有德的窘态，心中念着“老朱啊老朱，叫你平日看人下菜碟儿，怕了吧”，爽快至极。

不过他并未收下，只是说道：“林师弟不是那般记仇的人，你以后改改脾性就是，否则得罪了某些小肚鸡肠，那就很难收场了。”

说罢，他前面领路，带着听得一头雾水的孙承良离去。

“娘的，现在宗内可真是藏龙卧虎，谁都惹不起啊！”

朱有德低声骂道，“这林辰，过些时日，不会变成第二个史纲师兄，称霸琅玕山吧？”

“不行，明天若是他按照宗门惩治去做事，我得当面服个软，讨好讨好他，以免他记仇！”

脑子挂念这个事，心不在焉地为陆陆续续来此的、刚晋升外门的弟子分发了几波物品，这会正逢没人，门外倏然走进一道靓丽的身影。

倩影一入门，整间屋子似乎都因她的明净动人而亮堂起来。

朱有德不敢正视来人的正脸，只是愣愣看着其一身红白相间的襦裙系带处，挂着的一条赤红剑穗——

那是衣钵弟子的身份象征。

“这位执事。”

女子开口，声音清脆悦耳，但语气却有些清冷，“请问，近日刚搬进宗内的林辰师弟住在何处？”

…

枫树林，林辰选定的小屋内。

安若兮为面对而坐的两人倒了茶，然后便乖巧地坐到林辰身边，一语不发。

“嘿嘿。”

裴子钦端茶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几乎快贴在一起的二人，轻笑道，“师弟，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的住处喝到茶水，家中有了小媳妇，就是不一样呀。”

“……”

有无一种可能，是我以前穷困潦倒，买不起灵茶呢？而且斟茶倒水不都是丫鬟干的活么，你偏要故意往那方面说，想撮合我们是吧？

林辰嘴角抽抽，懒得搭这话茬。

他算是看明白了，裴子钦表面说不再管安若兮之事，实则是见他比较可靠，准备把少女推给他，交由他全权负责。

想得美！

林辰面无表情地掏出储灵瓶，推过去，意有所指道：“师兄，这件宝物的使用状况，似乎跟你先前说的不太一样啊。”

“是吗？”

裴子钦尴尬一笑，“可能是我许久没用，记错了吧，既如此，怪我怪我，作为弥补，此物就送给师弟吧。”

“啊？师兄我……”

林辰刚想说，方才只是玩笑话，他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放心收着，储灵瓶已然对我用处不大，而且，首席师兄给我的奖赏下来了。”

裴子钦打断他道，“这件事本该是你的功劳，虽说我替你承担了风险，但多少也该分润一些奖励给你，抛开储灵瓶，你还需要何物，可以稍微狮子大开口一点，我若没有，就想办法从首席那弄到手。”

“这……”

林辰本想拒绝，毕竟他身怀宝镜，一般的东西不缺，而紧缺的东西又太珍贵，不好张口。

但一想到过些天的银剑峰盛事，他心念一动，说道：“那我就不跟师兄客气了。”

“师兄，银剑峰公开遴选弟子，我符合要求，准备参加试试，但是目前修为尚浅，把握不大，所以需要一套有助修炼的阵法，不知此物算不算贵重、你有没有？”

“唔，我是没有，不过首席似乎有一套淘汰不用的阵法，正适合你，晚上我去打扰一下，帮你要过来。”

说罢，还不等林辰表达感谢，他又皱眉接着道，“阵法是小事，但银剑峰一事，你可知有多艰难？”

“我从胥师兄口中略知一二……”

林辰将昨日从胥以东那听说的讯息，简要说出。

“呵，‘胥大嘴’我知道，他常年驾驭陆行龟，最爱拉着同门聊七聊八，所以信息很是灵通，不过有关银剑峰，他了解得还不够多，师弟你若真想参加，且认真听。”

林辰点头。

裴子钦这才说道：“那些长老、太上长老的后辈，固然不缺宝器，法术领悟也远超同阶，可他们也有薄弱处——”

“战斗经验太少。”

“听到这师弟你可能疑惑，我宗弟子经常前往万妖岭斗妖，时不时还去凡间追捕一些邪道散修，宗内也年年举办斗法比试，他们怎么也沦落不到被我这般评价。”

“然而我说的太少，是将他们与另一些人相比——”

“那些或因资质太差，或因在宗内犯了大错，前往死亡率高达九成九的龙牙山脉，以性命搏出路的亡命弟子。”

“事实上，银剑峰大比本该在七天内举办，就是因为要等龙牙山符合要求的那批弟子返宗，才推迟到半月后。”

“他们不如长老之孙，有靠山，有指点，有资源，但他们凭借杀不尽、灭不绝的数量，与龙牙山那些比妖兽还凶残十倍百倍的妖魔厮杀，最终，上百、甚至数百人中，总能活下一位。”

“而活下来的那个人，以功劳换取大量丹药、宝物，壮大自身后，又投入到生死磨砺中。”

“他们，才是真正无懈可击的一批人！”

“恕我直言，若非骨龄限制在二十以下，他们又多是资质平庸者，恐怕银剑峰一事，就与我们这些在宗内安稳闭关修炼的人毫无关系了。”

“所以师弟，此事远比你想象得困难，况且你晋升外门还失败了，若真以杂役之身参加，怕到时候有些无良之辈会嘲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