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梦(五)

连时难其实想问连善恕有没有对她做些什么。

那人面上温润儒雅,骨子里偏执又强势。

连时难担心连善恕如果像前世那样逼迫纪颖怎么办?

时代如何变迁,关系如何变化,纪颖仍是弱势的一方。

连善恕若化身猎手,身为猎物的纪颖将无处可藏。

想想连时难便觉窒息,恨自己无能。

纪颖吸吸鼻子,抽噎着诉说对连时难的想念,“容息,我好想你。可是你好坏,你骗我,你隐瞒我你的真名。你说,容息到底是谁?连时难,你是我的容息吗?”

听着一句句哭诉,连时难顿时眼热,被她的哭腔感染,声音有些许沙哑,“对不起,颖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只告诉你我的表字,应该最初就全部坦白给你听。”

纪颖却忽略掉连时难后续的解释,抓住重点:“你叫我颖颖?你怎么可以叫得这么亲昵,你又不喜欢我,我不许不喜欢我的人这么叫我,我会误会你喜欢我,误会后我会缠着你不放。”

连时难红着眼看着屏幕那一边已经停止哭泣,眼圈红红的女人,认命般深深叹一口气,说道:“纪颖,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我是多么喜欢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旁,不让你流一滴泪。”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纪颖却心情复杂。

她很高兴,理应高兴,可“出轨”的负罪感更甚。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看我单相思难过你是不是很开心?”纪颖强忍着复杂情绪,对之前的事不依不饶。

“我怕,”连时难怕什么,他不敢说,“我怕我们进展太快,你到后面嫌我缠得紧,烦我。”

纪颖被连时难的反应逗笑,噗嗤笑出声。

屏幕中的硬汉此时红着脸,不好意思看纪颖,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扭捏。

“容息,你好可爱。”纪颖直言。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可爱。”连时难抗议。

两人这样无聊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许久,纪颖渐渐开始犯困,连时难看她这副模样,哄她睡:“颖颖,你把手机开着,我陪着你,明早第一个跟你说早安。颖颖,睡吧。晚安。”

像哄小孩子,富有沧桑感的声音说着纪颖受用的情话,纪颖困倦地点点头,“嗯,容息,我也陪你睡。晚安。”

这话说得暧昧。

连时难心中暖洋洋。

“颖颖,我们算是和好了?”

“嗯……”纪颖已经闭上眼睛,含糊地回一句。

等待许久没见下文,连时难没再说话,听着手机中传出女人轻柔且规律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逐渐随之同频。

……

另一边,毫无睡意的连善恕,坐在茶几前将占据脑海的思绪一件一件罗列,妄图理清思绪。

只要一想到纪颖,脑海中应景地浮现拥吻的画面,她的唇是那么的柔软……

刚刚缕清的思路,又要重头来过。

连善恕带着点懊恼地把手中钢笔放下,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切超出他掌控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很显然纪颖就是那其中之一。

连善恕隐隐感觉自己无法控制对纪颖的渴望,幸好目前除了今晚吻她时的失控之外,他还没陷进去太深。

看一眼时间,11点过,与国内一个小时时差,连善恕知道他大伯还没睡,拨电话过去。

寒暄几句,连善恕入正题,“大伯,您之前谈及的那位戚小姐,我想认识一下。”他说的委婉,没直接提联姻。

连禀道听到连善恕的话,今天他那不争气的二儿子弄出来的糟心事带给他的郁闷消散不少。满意地点点头,在电话里说:“等你回国后就见面吧。你为人处世大伯放心,但还是要提前做些功课才好。”

连禀道叮嘱连善恕几句后,两人结束通话。

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连善恕的心里丝毫没有预想中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平静,反而没来由的心慌。

……

是夜,不知是因为与纪颖拥吻的原因,还是与连穆的电话中提到梦中人的缘故,连善恕久违地梦见前世的场景。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女人扑在一个身材算不得魁梧,从背影却能看得出力量感的男人怀中哭泣。

男人没有回拥她,只任她的泪打湿衣襟。

连善恕躲在暗处,她的话清晰入耳。

“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这里,不想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每天都很痛苦,他不爱我,他若爱我不会那样对我……他肯定是恨我的,他只是想折磨我……”

一句句带着哭腔的控诉狠狠凌虐着连善恕。

还没来得及听男人回答,画面一转,连善恕与男人面对面坐着。

男人可谓眉目俊秀,器宇轩昂,一身正气,比他这个九五至尊还要有几分凌驾一切的威严之感在身上。

“将军跟皇后叙旧完了?”

“陛下与臣之间,何必装糊涂。”男人面对新皇气势不减,开口没有丝毫虚与委蛇的意思。

连善恕盯着男人的脸看许久,缓缓开口,“你会带她走吗?”

男人嗤笑,“呵,陛下已是九五至尊怎还这般儿女情长,一个女人罢了。”话说得狂妄。

“朕爱她。”

“那她呢,她爱不爱陛下呢?”

“你大胆。”连善恕像被戳中痛处。男人轻易点燃他怒火,挑动他情绪。

全程控场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新皇连善恕,而是坐在下首的镇西大元帅。

“臣刚刚说过,一个女人罢了。臣可不会为一个女人放弃握在手中的五万精兵兵权。”男人语调冷淡,态度与他刚刚看着在他怀里哭的女人时眼神明显不同。

“你与她是血亲。”

“陛下想提醒臣什么?”男人大逆不道地抬起眼与连善恕对视。

连善恕在他面前是一点占不到上风。

浑身杀伐气的男人气势逼人,眼含冷意看向他时,连善恕的心为之一颤。

“在我端木炀眼里,她不过是没在我身边养过一天的陌生女人而已。臣愿与她见面,不过因为她现在是皇后,在我这里她不过如此。”端木炀的目光丝毫不闪躲,不像是在说假话。

“陛下切莫推己及人,不是人人都会把臣的好妹妹当宝贝觊觎。”端木炀似挑衅般将“好妹妹”三个字加重。说罢,豪迈地一撩衣摆起身,行礼告退。

连善恕虽不满他的态度,但是此次兵不血刃的宫变之所以成功,端木炀及其手中的五万精兵功不可没。连善恕一时半刻拿他没有办法,只能任他在自己面前如此猖狂。

端木炀一条腿已经迈出金銮殿的门槛,突然站立在原地。姿态就是跨在门槛上,不知是要出还是要进,不伦不类。头也没回扬着声,“陛下与其提防臣会将臣的好妹妹带离京城,还不如防着些您心中重要的另一位。”

——毕竟他们原本才是一对。

端木炀是懂如何杀人诛心的。话说得轻飘飘却刺耳,俨然一副旁观者的高高在上俯瞰姿态。

“端木炀!”连善恕听完端木炀的话,根本压不住心中怒气,“朕是皇帝,如何不能鱼和熊掌兼得!”

端木炀用鼻子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

连善恕从那声冷嗤得到他的回答,怒不可遏。全然没有往日运筹帷幄的沉稳,抄起龙案上的砚台朝门口砸去。砚台应声而碎,黑墨泼洒向地面,形成一条抛物线,恰是他此时内心的状态,既扭曲又肮脏。

——连时难,留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