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双脚,脸颊黑红,即使詹锦荣站到了眼前也依旧不能让他停下一刻手中的木棍。
那紧绷的嘴角,用力的双手上滴答滴答随着一边写出的字一边落着血迹。
鲜红的血迹刚刚落到地上,就被那喧腾的泥土吸进去,就好像一张黑色的无底深洞,随时都在吞噬着这男人身上的血,并准备在某一刻将他整个人也直接吞下去。
直到这一刻,詹锦荣才发现鼻翼似乎被这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住,胃部很是不适的一涌动几乎吐了出来,好在他急忙跑开才算是没吐出来。
“小伙子,给你水。”
这个时候老婆婆终于端着一碗水走了出来。
詹锦荣笑了笑,捏了捏手中的钱袋子走了过去。
“别害怕,我儿子他不是个坏人。”
刚才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詹锦荣还觉得很是和善可亲,可此时看着她即使还在笑着,却莫名的从心里泛出一层冷意来。
“呵,好的,好的,”
詹锦荣接过水碗竟然在里面发现一只活苍蝇还在水里挣扎,吓得他差点没将水碗都掉到地上,急忙假意喝了一口,将水倒掉碗递给了老婆婆。
“阿婆,这是有人让我给您的,您收好了。”
“我儿子不是坏人,他不打人,你别怕……”
接过银袋子的老婆婆又笑着对詹锦荣说道,这次詹锦荣真的是怕了。
楞楞的后腿了几大步,转身就朝着还没关上的院门跑去,几乎是随着院门被砰的关上,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来。
“娘,是谁来了?”
“我儿子不是坏人,他不打人的,你别怕……”
詹锦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直到看到车子,看到虎子迎面走过来一把抓住他还在狂奔的身子,十分担忧的问道,
“大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快,虎子离开这里,快……”
詹锦荣猛地推开虎子还抓着自己的手,几大步跳上车子,挑开车帘的时候正好看到钱俊那冷冷的眸子看着自己。
詹锦荣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急忙低下头坐下来,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甚至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耳廓里还隐隐的传来一个苍老而又低沉的声音。
“我儿子不是坏人,他不打人的,你别害怕……”
车子终于走起来,直到詹锦荣觉得离那小院子越来越远的时候,他这才用力的吸了口气,想要伸展一下自己这弯了好久有些酸痛的脊背时,猛地一抬头对上钱俊那冷冷逼视自己的眼睛,莫名的就惊呼了一声。
“啊……”
“大公子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惊恐的叫声,虎子停下马车在外面问了一句。
“没事,快点赶车回家。”
“是,”
虎子诧异,自家大公子上车的时候,他还朝着远处那个小院子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一点动静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把大公子吓成了这样,莫不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么?
为什么钱师父不跟着大公子一同去,也不让自己去?而且大公子回来那满脸惊慌的样子,似乎钱师父的脸上也没露出半分的诧异,难道钱师父知道些什么?
虎子还在外面孤疑着,车子里的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终于钱俊收回了冷冷的眸子说道。
“他曾经也是一位高官府里的公子哥,喜欢练武,不喜读书。后来父亲遭人陷害,他却因为识字不多错误的将对父亲最有用的证据扔掉了。最终父亲被发配死在了半路上,他一气之下仗着自己会些武功就去找仇家报仇,结果被人砍下了双腿,人就彻底的疯了。”
詹锦荣愣了愣,这是自己认识钱俊以来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他不是傻子,想一想之前长姐对自己沉默的失望离去,再到钱俊突然带着自己来看这一户奇怪的人家,似乎就想到了什么。
“疯了后他就一直写字,读书,说要好好的读书给父亲看。不睡觉,不吃饭,就这么一直写下去,手出血了他不知道,尿了裤子也不知道。”
“那岂不是会死?”
詹锦荣很是诧异的问道。
“死也许正是解脱,他就不用在觉得是自己害死的父亲了。”
“钱师父,您是不是想告诉锦荣读书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长子必须要做的事情?”
詹锦荣小心的问着钱俊。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你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做就不去做。而是你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该承担的是什么,这很重要。”
钱俊终于又将眸子投在詹锦荣那有些黝黑却很是健康的小脸上,这一次他不在阴冷,而是少有的流露出一抹深默的笑意来。
“你是我最喜欢的徒弟,我一直再说你未来可期,但我绝不想看到日后你因为看不懂兵书,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大将军,就此抱憾终身。”
詹锦荣从没这么认真的听谁讲过话,今天是他唯一的一次,也将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次。
“战场如沙场,作为将军,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几万甚至是几十万人的性命。如果你不懂兵法,你就做不了大梁国的振国大将军,更是在詹家一旦有难的时候,只会单枪匹马厮杀成为祭品,而不能拯救一人,这就是现实,你好好想一想吧!”
车子直到进了王城,到了詹府钱俊都没在说过话,詹锦荣也没再问钱俊一句有关那户人家的事情。
回到院子,詹锦荣告别钱俊,就直接奔着‘映雪苑’而去。
“长姐,”
一进来,他就耷拉个头站在门边不敢走过来。
“听说你和钱师父出城了?”
詹雪莹也没想到钱俊会带着他出城,看眼前这样子,这趟城出去的有问题了。
“长姐,”
詹锦荣终于抬起头来,揪着黑重的眉头问道,
“王爷姐夫是不是读了很多的书,才坐上了我们大梁的振国大将军?”
“当然,皇家子嗣哪个不是打小就要苦读诗书的。”
他这么一提肖琼,詹雪莹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头一喜。
自己怎么这么傻呢,肖琼?对呀,让肖琼带他去自己的军营里看一看,见识见识是不是他就能想开了?
“锦荣,你想不想跟着肖琼去看看他平时是怎么训示他那些兵士的?”
“好啊!”
詹锦荣压抑了一天的苦闷,这一刻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嗯,我会和肖琼说的。”
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
“长姐,”
到底是小孩子,詹锦荣见长姐脸上有了笑意这才敢凑过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下后,这才绷着紧张的小脸说道,
“长姐,你不知道,今个我可真的看到活着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