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派到前线解送军器的太监大珰,都多少知兵。
刘应坤的质疑是有根据的。
为了应对大明首级军功制度,八旗兵宁愿冒风险抢回尸首,也不会让战死旗丁的尸首被大明所得。
在攻城战时,如若攻克不下,便会在停止进攻时焚烧尸首。
即便是战死在城墙上的旗丁,如果有条件的话,都要扔到城墙脚下,方便焚烧。
因此守城战时,往往毙敌不少,但斩获的鞑子首级只在一两百之数。
第一天守城就能有过百的斩获,满桂已经心满意足,却没想到北面的李昊如此勇武。
于是又惊又喜,直到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哈哈大笑起来。
“即便四十都是假鞑,那也是不小的功劳。这李昊悍勇如此,此战过后怎么也得给个游击、参将,副总兵也不是不行。”
他估算着,那李昊可能砍了二三十具,手下家丁再砍了十来个,所以能有此数。
这是在他满桂主管的宁远城内砍下的鞑子,他也有提督的功劳,因此喜得仰天大笑。
太监刘应坤却不太相信,虽说那李昊斩了代善大鞑,可那是在几十个悍勇家丁一齐冲上去所得的功劳,单单就城上死守,刘大珰觉得不可能斩获这么多。
好在此时才是申时末、酉时初,离天黑还有多半个时辰,到夜晚前,总能搞明白到底斩了多少的鞑子。
“满镇,咱移步道厅衙门?一来给袁兵宪报喜,二来咱家真要仔细瞧瞧那李昊是何许人。”
满桂欣然同意,吩咐手下家丁带上所有鞑子首级,骑着马乐呵呵朝着城中心而去。
……
鞑子退去后,四面主将收拢了各处营兵,安排了值守巡逻兵丁后,带着各个掌营将军、千总、把总、都司等将校前往道厅衙门,一来汇总战功,二来进行明后几日的防守军议。
为了显摆功劳,在袁兵宪、满镇、太监刘应坤等人跟前增加脸面,这些营总、千把总们纷纷带上了自己所属家丁营兵斩获的鞑子首级,因此道厅衙门里面热闹非凡,将校们吹夸着自己的军功,家丁们拿盘子端着鞑子首级跟在身后。
哪位营总身后家丁端着的盘子越多,便说明此人属下斩获越多,就越有存在感。
当然,在众将嘴里被提及最多的,自然是李昊这位镇守北面的悍将。
北城墙的消息已经送到了道厅衙门,斩获惊人。
“听说了吗,那李昊斩了四十颗鞑子首级。”
“你这都是哪时的旧闻,酉时初便传李将军斩了一百五十颗,到你嘴里怎么越变越少了。”
“少吹牛了,四十颗我都认他当干爹。要真是一百五十颗,我就认他那个成梁大帅的世兄弟名分,给他磕头叫爷爷。”
这些掌营将军、千把总虽然对李昊的战力有一定的认知,可仍旧有一部分不愿意相信真有人一下子斩首一百多颗真鞑。
不怪他们见识浅薄,因为一百颗真鞑首级实在是太惊人了。
大明官场的规矩,斩首一百以上才能报大捷,一个人就砍了过百之数,报给关内的那些官啊、将啊,人家只当你写错了数字。
或许唯有那些秦淮河畔的小说家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选择相信,然后编个天上神仙下凡的故事来,写进《辽海丹忠录》里,哄的南边的百姓仍旧以为是太平时节。
百姓们得到了心理慰籍,小说家们挣到了那几文书页子钱。
……
与朱梅等人一起的李昊来的有点迟,因为收拾鞑子首级就花了不少的时间。
“朱帅、李将军、邓将军、陈将军,请去一进堂屋,刘公公、袁兵宪、满镇并诸位将军,可都等着您几位爷。”
一名杂役早就在道厅衙门大门口等着,专门请迟到的几位将军进去。
李昊等人翻身下马,朱梅适时地招呼了身后的家丁。
“儿郎们,将咱们今天的斩获全都搬进去,让里面的这群同僚见识见识李将军的威风,让他们看看我辽东将门的好汉是什么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带了点哭腔,辽事败坏后,辽东人没了家乡,朱梅这些辽将经常被其他贯籍的将领看轻。
朱梅也不好反驳,他虽然是前屯人,可老爹当时镇守广宁,实际在广宁长大。
收复不了家乡,腰杆子就挺不起来。
今儿李昊恶战一场,又是辽西本地人,总算是让朱梅心中积攒的那股闷愤气儿迸发了出来。
饶是他四十三四的年纪,都有点把持不住,语气颤抖着,连身子都比往日挺得直。
众家丁齐声应下,然后每人提拎着三四个鞑子脑袋,跟着将军、千把总们往里面走。
“可算是来了,咱家倒要看看,这威风八面的李将军到底斩了多少鞑子。”
刚到厅屋门口,就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
李昊停住脚步,低声问朱梅:“这是那个太监吧,他怎么想通了,肯跑出来见咱这些武夫?”
城内有一个解送军器的太监,名为刘应坤,级别还挺高,据说在御马监里能排到第三四位。
只是这人来的时候正巧鞑子即将南下,这刘太监又怕路上不安全,城内的守军人手都不够,腾不出手送他南下,刘太监一行就只好待在城里面。
据说这刘应坤觉得宁远城必破无疑,于是派手下宦官霸占了一口城内修的最好看的水井,准备城一破就跳进水井里。
他当然不是有骨气殉城,而是觉得自己养的细皮嫩肉,被鞑子掳去后屁眼子保不住,与其受辱而死,不如来个痛快。
前几次的军议,这人本该参加的,但他可能是心死了,整天待在他弄的一处院子里,让人给他唱戏,死前都要享受个够。
“是他了,李将军以平常心应对即可,这刘应坤是魏厂公的人,对咱辽东武将还不错。”
因为魏公公不贪辽东军饷,所以在武将里名声不错。
公公们不喝兵血、贪军饷的原因自然不是他们心善、公忠体国,而是辽饷就经不了他们的手。
要是能过手辽饷,那公公们一样贪,这群阉人和朝堂上的衮衮猪公算是乌鸦落在黑猪身上,相互瞅着对方黑。
知道派系后,李昊心里有了底,大踏步走进去。
朱梅这个副总兵都没敢走在李将军的前头,生怕抢了威风。
“啧啧啧,不愧是阵斩代善大鞑的人,瞧瞧这身板儿,瞧瞧这刚毅的脸蛋儿,面相真是好极了。你今儿的斩获呢?听人说有上百之数,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全是真鞑。”
厅屋里人挤人,但是很安静,声气儿全都是这太监发出来的。
袁兵宪一脸微笑,满桂乐得呲牙咧嘴。
李昊的位次还跟上次一样,他走过去坐下,身后北城墙众将跟着坐下后,提拎着鞑子首级的家丁们鱼贯而入。
刘应坤还用太监的独特嗓音说着话,但很快就闭了嘴,因为垒起来的鞑子首级都堆成了小山。
“我滴乖乖啊,魏厂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随着更多的鞑子首级被家丁们提进来,刘应坤彻底坐不住了,他两步跨到首级堆前,惊得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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