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茂密的树林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且多半是希拉发出来的,约书亚走路几乎悄无声息。他的步子很快,希拉无法跟上,万幸的是,她可以把半身的重量都依靠挽着的胳膊来压在约书亚身上,让他带着她走,这样会轻松不少。
不过,约书亚快速的步子完全不是因为他着急,任务已经完成,他知道马什船长一定会等他,所以时间还很充足,他急促的步子只是赶路的习惯。倒是希拉,走的快累死了,现在又没有戴蒙.朱利安在屁股后面咬着,又不是命悬一线,她好希望停下来歇一歇,只不过她害怕耽误约书亚的计划,不好意思说而已。
但是她的呼吸还是不断加重,步子也越来越慢,为了跟上,她只能把更多的重量压在约书亚身上。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约书亚放缓步伐,他们变成了缓慢的散步,希拉知道他的用意,疲倦的朝他笑笑,大口的喘了两口气,总算是感觉活过来了。感觉好些后,希拉主动加快步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拉动约书亚。
希拉疑惑的回头,不解的问道:“怎么不走了,你不急吗?”约书亚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他柔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温和的告诉希拉,“不急,你累了就慢慢走。”希拉一下子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还想着,约书亚不急那慢慢走也没事,反倒更好。
于是,她真的和约书亚慢慢来散起步来,黑暗里希拉什么也看不清,她还是依赖的挽着约书亚,任由他锐利的灰色双眼以及出色的夜视力为他们指引方向。
片刻后,希拉恍然大悟,约书亚莫不是为了让她歇歇才说不急的吧,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了,希拉一下子觉得对方没必要为自己这么做,也就没想到。这个想法就这样窜到希拉的脑子里,她再次郑重的询问约书亚,“你真的不急吗?”约书亚很笃定的回应希拉,“是的,我不急,我们可以慢慢走。”
希拉眯起眼睛,想要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黑夜里,她只能看个大概,那就暂时相信约书亚的话吧,反正她是不想走得那么快了。
步子缓了下来,四周的树林钻进希拉墨绿的眼眸里,她打量着四周,高大的树木真是壮观,黑暗的面纱下,高大的黑色影子宛若巨人,想到刚刚一棵树因为自己而受伤,希拉就有些杞人忧天的愧疚,她正看得仔细,虽然看不清,但她喜欢这种迷迷糊糊的感觉,所以她也没有发现背后约书亚欲言又止的模样。
约书亚想要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初识的夜晚,她透露的很少,约书亚只知道她以前是戴蒙的血宠,后来逃了出来。直白的说,那个晚上多是约书亚在激情的发表自己拯救黑暗一族的方法。但碍于礼貌,一位绅士不应该去询问一位小姐不愿提起的过去,更何况希拉那么恐惧。
周围好像太过安静,以至于希拉一直觉得约书亚想要问自己什么,但他没有说话。
希拉回头,正好对上约书亚耐人寻味的目光,不过他快速的移开了头。“这是心里有什么鬼?”希拉感到不解。希拉不知道怎样开口,只得作罢,继续看景。
景是看了一会,希拉才想到自己今晚失态的厉害,第一个晚上她做了解释,今晚却没有,实在是失礼。希拉再次回头,用目光告诉约书亚自己有话要说。等到他发现后,希拉颇有些尴尬的开口,“今天晚上我只是吓坏了,你知道吧,我不习惯看到杀人,没有对你有什么偏见的,希望你不要误会”希拉小心翼翼的抬眸去看约书亚的神情。
没有偏见?那那句‘你是吸血鬼’是什么意思?约书亚想要抬眉,直白的询问她,但他控制住了,那样就显得自己不相信了。他还需要希拉日后的合作呢,所以他平和的露出微笑,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我可以理解,在希拉小姐面前杀人是我太粗暴了,缺少思考,还望希拉小姐见谅。”
希拉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一副不敢当的样子,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哪里哪里,约书亚先生救了我,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希拉就好了。”约书亚接过她的好意,顺着抛出自己的问题,“希拉,你是这么从戴蒙.朱利安那里逃出来的?”
希拉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脸上顿显惊异之色,没有掩盖住。约书亚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日后可以教给别的被他祸害的人”他搜肠刮肚的寻找着说辞:“如果希拉不愿意就算了。”
希拉反应过来了,她认为约书亚的话倒也没错,“那我就告诉你吧,不过过程挺复杂的,我可能说不清楚。”约书亚悄悄的引导她,“那何不从头开始呢?”
希拉陷入沉思,约书亚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幸好希拉好像认为有道理似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就从头开始。”约书亚不敢说话,生怕她反悔。
高大的树影斑驳,希拉皱着眉头开始了她的故事。
“最开始,戴蒙.朱利安是种植园老加鲁家的帮工,我和母亲就住在种植园边上,老加鲁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没有父亲,家里很困难,老加鲁平日里都会救济我们。我常去他家里和他作伴,戴蒙.朱利安也是这样认识我的。我的母亲去世之后,我更是直接搬到了种植园。
那时候,戴蒙.朱利安还没有显露他的本性,他的工作是组织与统计,简单来说,我不是很了解。所以他白天不用出门,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看穿他,我对他的印象甚至可以说不错,他很彬彬有礼,又很有能力,有一个傍晚,他甚至陪我读了半本书,这对于失去母亲的我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安慰。在他的治理下,种植园可谓是蒸蒸日上。老加鲁很看重他。
后来老加鲁真的老了,种植园几乎全部教给戴蒙.朱利安打理,甚至把遗产都分给了他一份,他的权利大了,慢慢的种植园来了很多他的‘朋友',你知道的,他们认他作血主。”
希拉寻求约书亚的认同,约书亚一直平静的听着,故事进行的很缓慢,这样很好,会有更多细节。约书亚赞同的冲着希拉点头,她便继续了。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老加鲁也越来越老,戴蒙也开始显露他的真实目的,我自己有一个小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平日里很安静。那时候老加鲁病了,奄奄一息,我就一个人一整天待在屋子里,我不知道老加鲁是怎么死的。
后来戴蒙惩罚我的时候说他们一杯一杯喝干了老加鲁的血,而且是他自己割开的。不管怎样,他死了,他们控制住我。戴蒙咬开我的手臂,我害怕极了,人生头一次体会血液被啜饮的感觉。
等他放开我,他告诉我,我是他的血宠,只要乖乖听话,他就不会一次性吸干我的血。
然后,一个接一个,老加鲁的儿子们全死了,戴蒙获得了老加鲁所有的遗产,足够他挥霍十几年。
我从此以后就与世隔绝了,戴蒙把我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我拉开窗帘,他给我的屋子换了厚重的窗帘,一拉上屋子里就黑咕隆咚的,他也不允许我点灯,我没有挑选衣服的权利,他喜欢我穿得漂亮,穿他喜欢的漂亮裙子。他讨厌我哭,我如果哭了,他就要罚我。
他自从得到遗产后就寸步不离这个房子,他每月接近满月的时候就会吸我的血。而在平日,我只是玩具,给他念书,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我却不能动,他睡觉很轻,把他吵醒,他会罚我的。”
希拉平静的叙述着沉痛的过往,她看着高大的树影,约书亚看着她,他无法想象一个这么柔弱的女孩是怎么挺过来了。血宠就是饲养的血畜,一次一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残忍至极。
“好多年过去了,日子依旧平静的进行,唯有改变的是戴蒙换了一个血奴,因为之前那个太老了,对于他来说没用了。那个新来的血奴就是坏水比利,之前在种植园管理黑人,他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
后来,有一天,戴蒙意外的出门了,虽然是晚上,但常年安静的生活让我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我猜测是比利在购买黑奴的时候和别人出现了矛盾,那人来找比利麻烦,坏水比利叫戴蒙去收拾他吧。
不管怎样,多年来第一个逃跑的机会摆在了我的眼前,我狠狠的抓住它,不愿意松手。
屋子里只有两个黑人仆人,吉姆和莉莉,他们没见过我,我知道比利出门前会把他们栓起来,绑在地下室,他们向来不在意我,我没有危险性,一个被关押多年的女孩应该已经忘记了怎样逃跑。
但我每一刻都想要自由,他们根本没有放备我,屋子上了锁,但房子很老旧,我那间屋子的锁早就坏了,只不过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推开门,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我自己的不敢相信。那道保留黑暗的门这么轻易的就被推开了,戴蒙还是太小看我了。”希拉有些伤感的笑笑,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是挽着约书亚了,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皮肤很冰凉,但希拉的手很温暖,双手握在一起,反倒很合适。
“好啦,这就是我逃出来的故事了。总之,我还是没能摆脱戴蒙.朱利安带给我的阴影,所以才会害怕。”希拉佯装轻松的解释,约书亚这次却没有同样轻松的附和。
“不说这些了,还有多久到码头?”希拉甩开不美好的回忆,询问约书亚。
约书亚看着希拉,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温和的回答她,“快了,快了...”他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再次微笑,望进希拉墨绿色的瞳眸,语气不同于礼貌,他温柔的说“太阳就要出来了,光明也会到来。我们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