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重新降生的那一天,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她不明白原因,以前也从未如此,但她无法控制,就像是要把上一生一千多年的委屈全部用这个小小婴儿的身体发泄出来一样。她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前的那棵大桉树边,所以孤儿院的人都叫她“尤卡”,是桉树的意思。那天下了大雪,她银色的头发与雪融为一体,没人见过这样的婴儿,人们也一致地认为,这是不详的征兆。
这些都是孤儿院的人欺负她的缘由,这些事也随着侮辱的话语打在她身上。不过她还能忍耐,因为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强大的女巫——戴安娜·尤卡利普忒斯。
上一世,她是上帝的剩下的最后一个“作品”,她决心要杀死上帝,在圣战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魔力注入利剑中,刺进了上帝的心脏,然而,她的生命也随之一起殆尽了。她认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然而再次睁开眼时却再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幸运的是,她没有失去她的魔力。
皎洁的月光从墙的缝隙中落在她身上,她成熟的大脑十分冷静,却抑制不了自己还是五岁孩童的心感到害怕和孤独。这家孤儿院的院长私吞了善款,孩子们只能在这样的严冬中受冻。她朝颤抖的手心呼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了紧锁的门上,一道光闪过,只听见“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尤卡,尤卡,你要去哪?”一个孩子发现了她,小声地问。
“我要逃走。”她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是无法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的。她迫切地想知道“弑神”是否成功,自己的任务是否已经完成了。
“什么?你疯了吗?外面冷得快要结冰了。”
她看了看窗外,只有一片森林,看不到出口,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幽静又可怖,孩童像是生来就害怕黑夜,即便是戴安也逃不掉这样的恐惧,但她不想等了。
“…如果我成功了,我会想办法救你们的。”她笑了笑,只身走入那片黑暗的森林中。
戴安看过地图,就在孤儿院往北,就有一座孤零零的庄园,听说里面住着露娜希尔家族。她只能祈祷那个家族的人可怜她,留她在那里当个佣人也行,到那时她一定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各种魔法和神话。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这个五岁瘦弱女孩的身体,即便用魔法维持体温也让她过于疲惫。她一直走到后半夜,夜晚的森林过于寂静,冬天甚至连野兽的动静也没有,戴安上一世的童年在森林里成长,自然是不怕的,但这具新的身体却不一样,它太弱小了,好像世间的一切都能给它留下印记。
于是她抬头去看月亮,只有她给自己留下一点光明,现在的她连用魔法一边照明一边保暖也做不到,这让她很恼火,可是只要看着月亮,心好像就平静了下来。
星星的痕迹好像越来越淡,她抬头看着北极星的方向,担心自己是不是迷失了方向,而再次看向眼前,就从树的缝隙中看见了平坦的道路。
“太好了……”此刻她的双腿似乎灌了铅,没迈一步都感觉到酸软无力。那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对她而言好像可以走一个钟头,“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她终于走出了森林,那平坦道路的不远处就是那个巨大的庄园。尽管她在前世的五六百岁时常常出席各种贵族活动,也从未见过这么豪华的庄园,一时间她竟然愣住了。
她不受控制地朝那大门跑过去,然而那庄园里似乎没有人在,因为里面一片寂静,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走了,眼皮越来越沉,昏倒在了那冰冷的铁门旁。
一片冰凉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开始下雪了,然后是马蹄的踏踏声和马车轮的声音。
“…塞尔,这孩子……”
“…她的长相……”
“…难道她是……”
“…先把她带进去吧……”
这就是戴安完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东西。
再次醒来时,戴安的身体早就变得温暖起来,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看清了一个宽敞舒适的房间,窗外下着鹅毛大雪,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人正在给壁炉添柴,而自己正在柔软的大床上。
女仆转身发现她醒了,立刻走了出去。
看来自己应该是已经被公爵希尔家留下了,可是自己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就这么让自己睡在这么干净的大床上,这真的合理吗?难道传说中恐怖的露娜希尔家族其实全是大善人?
两个人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似乎还在谈论这什么。戴安默默地坐直了身体。
“你好,孩子。”一个金发的女人先推开了门,她穿着暗色的华丽裙子,像是刚从一个宴会中出来,她眼角的一些皱纹表示她不算年轻,但气质依旧。一个有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跟在她身后,他右眼上有一道又长又骇人的疤,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像是担心她会随时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你好……”她觉得他们应该没有恶意,蓝色眼睛毫不躲闪地看着他们。
“我们刚刚找魔法师来治疗过你了,看到你没事我们很高兴。”她眉眼一弯,似乎对戴安的反应很开心,“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回“尤卡”,但想着孤儿院那帮人叫自己这个名字时的眼神,她就有些犯恶心:“我叫戴安。”
“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女人坐在了她身边,“你是从哪来的呢?”
“南边的孤儿院,”她提起这个地方就有些抑制不了自己的怒火,“院长贪污了你们捐的善款,我们在那里都吃不饱穿不暖……”她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只是个五岁小孩,怎么可能说出这种复杂的词,就连眼前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我们会去调查的。”一直没开口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你…知不知道你的生母是谁?”
戴安并没有出生时的记忆,也许是被这个世界的神明所抹去,又也许是人类本就不会记住这些。她摇摇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问这个。
女人摸了摸她没有多少肉的脸,暗红色的眼睛有点湿润:“戴安,你的母亲是露娜希尔公爵的妹妹,迦拉德利尔。”
她从没听过那个名字,茫然地望着他们,眼睛像一片清澈的海。
“…迦拉是不会遗弃自己孩子的,她已经死了。”男人的声音也有点哽咽了,他好像很愤怒,可是在面对这个年幼的孩子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的,此刻也应景,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重。
戴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孩子对于亲人的渴望让她默默牵住了女人的手,好像在安慰她:“别哭……”她曾经也经历过亲人的离开,知道自己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眼泪让她也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