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烛光下,蜡黄的脸上镶嵌着两颗混浊的眼珠子。
“来……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两个……”躺在床上的老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合上眼睛了。
站在床尾的小人拉了拉他旁边少年的衣角:“岁岁,这老头该不会眼睛一闭升天了吧……”
少年额角的青筋仿佛跳了跳,背在身后的手举起敲了敲小人的头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还有,叫什么岁岁,没大没小的!”
“啊呜,岁岁我好疼,我的脑袋要被你敲坏了……”
小人装模作样的抱住头哼哼叫。
季长岁刚想开口,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啊!咳出血了!这可怎么办啊!”
“爹,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的啊,不然我也不活了!”
“……”
围在床旁的人十七八张嘴,吵的人直皱眉头。
站在床尾的两兄弟早已被挤至外围。
季长青吐了舌头扮了个鬼脸,又招来季长岁的暴打。
“你再打我,我就……”
“你就怎么?嗯?说话,哑巴了?”
“长岁长青,你们两个……过来。”榻上的老人艰难地吐出这几字。
季长岁无声吐了口气,没什么表情地牵着季长青走上前。
“让让啊,你挤在这我和我阿兄怎么过去啊。”季长青扬声道。
乱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个小野种,怎么说话的?果然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惹人嫌。”
说话的人是老人的妻子,王天椒。
季长岁闻声看去,刚要开口,就听到老人的声音:“你怎么说话的?!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你就满意啦?!”
王天椒气不过,但又不敢再开口,只得狠狠瞪了一眼季长青才低下头不再作声。
“好孩子,来……好些年没见过你们两兄弟啦,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两兄弟,虽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老人觉得他们一定内心非常伤痛。
“你们母亲,当初非要跟着那畜生走,当初啊,我怎么劝都不听,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唉……”
本不作声的王天椒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絮絮叨叨:“可不嘛!当初我这个做娘的,可就差以死相逼了!她非不听吧,现在落得个这么个下场,也是活该!真是的,现在倒是灰溜溜跑回来了,这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老季家啊!”
旁边的小辈不敢吭声,只跟着附和点头。
床上的老人厉声道:“住口!谁让你这么说的?!多伤孩子心啊!”
低着头的季长青肩膀一抖一抖的,老人还以为是孩子被吓哭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季长岁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季长青的袖子,示意季长青收敛点。
原来肩膀耸动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发笑。
悄悄歪起头看向自己哥哥的季长青憋着笑小声道:“哥,怎么办,我笑得停不下来了。”
季长岁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季长青。
季长青笑是因为觉得老头假好人。如果不想王天椒说他的娘亲,那为何王天椒刚开口的时候不去制止?而是等王天椒说完后,才不紧不慢来一句住口?这可太好笑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在这场面,倒是他们两兄弟里外不是人了。
“你们都出去罢,让我和孩子们单独聊聊。”
家主一声令下,其余人都不再作声,只低着头匆匆退出。
本热闹的房间逐渐化为宁静,只余三人无言以对。
老头叹了口气道:“造孽啊。”
“你们母亲她……还好吗?”
季长岁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窗户,烛光下浑浊的灰尘随风荡荡,终无落身一日。
“母亲她每日都在喝药,身体状况也日渐不妙,大夫说……可能没多少时日了。”季长岁说。
老头听后,污浊的眼眶落下一滴泪,也仅仅是一滴。
后来房间便无一人说话,床上的人躺着,床下的人站着,虽离得极近,但心却遥远无比。
两兄弟出去时,在门合上之时,屋内传来老人厚重的声音。
“好好留在府中吧,为了你们的母亲活下去。”
门合上的瞬间,季长岁对上老头的眼神,抿唇没回话,只是重重拉上门,牵着幼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