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和你哥哥大蟠子不相上下

咳嗽一声，沉声朗诵道：

“撑着一把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街巷。

我希望，遇到一个海棠一样，结着忧伤的姑娘，

她有海棠一样的颜色，

海棠一样的彷徨，

海棠一样的惆怅，

在雨中徘徊，徘徊又感伤。

她忧伤在这寂寥的街巷，

撑着一把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默默彷徨，

冷冷清清，惆惆怅怅，

惆怅又彷徨。

她默默地走近，

又投出，叹息伤感的眼光，

她飘过，像梦一般的迷茫，

迷茫又凄凉。

像梦中飘过一支海棠花，

她默默地走远了，

她远了，到了残垣断壁的城墙。

她是有、海棠一样的颜色，

海棠一样的彷徨，

海棠一样的惆怅，

在雨中徘徊，徘徊又感伤

……”

贾瑞这首诗念了第一句的时候，黛玉、宝玉她们已经捂着嘴极力忍着笑。

脸憋的通红，要不是大家闺秀的修养摆在那边，不能嘲笑别人，她们就要哄堂大笑了。

尤其是黛玉，看着贾瑞的时候，满脸戏谑、嘲弄、以及挖苦的神情。

黛玉还推了一推旁边的宝钗，低声说道：

“我觉得他的才学，和你哥哥大蟠子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钗怒容一闪，却又轻飘飘一闪而过，不与她计较。

没想到从第二句开始，黛玉她们瞬间就呆了，她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轻松、闲适、空灵、缠绵的文学形式。

这意境缠绵悱恻，粗看语言俚俗不堪，甚至还有些粗鄙，但她们都是文学造诣极为深厚的姑娘，

听了几句后，就知道这样的文学形式才是真正把诗歌的内涵激发出来，句句道尽了数说不尽的忧愁和感伤。

尤其是黛玉，她痴痴的听着，如痴如醉，这忧伤、这彷徨、这叹息，只觉得每个字都说到她心坎里去。

把那无法言说的惆怅都给说了出来，更关键的是，还紧紧扣题，以花喻人。

她们毕竟还是浅薄了，只看到花的物象，只注意到花的精神。

岂不知，这海棠花的忧伤，彷徨，不正是女子的叹息和惆怅吗？

黛玉听了这诗，眼中酸涩，珠泪滚滚，几乎都要滴下泪来。

贾瑞见原本嬉笑玩闹的姑娘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在那低头默默品读回味贾瑞刚才念的这首诗。

她们如痴如醉、神魂颠倒，眼睛里光芒闪烁，激动的难以自制。

就连一向自诩文采风流，尤其擅长诗词的宝玉，此刻都被彻底折服，心中一阵悲叹。

这瑞哥儿能考中秀才中的案首，果然才情高到无法仰望的地步，我还为自己写了几首破诗沾沾自喜，简直是贻笑大方，丢人现眼呀！

和瑞哥儿的诗相比，我现在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之流，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废物。

贾瑞一首诗震惊全场，自己却退下来幽幽的喝着茶，心里暗暗好笑。

开玩笑，这首诗还镇不住你们？

这可是戴望舒的《雨巷》成名之作，当时可是开创了诗歌的新纪元，凭借这首诗，戴望舒就获得了“雨巷诗人”的称号。

对于那些庸碌之辈而言震撼可能没有那么大，但对于这帮精通文学的姑娘，这首诗直接击中了她们的灵魂。

这是象征派暗示抒情诗，感情隐蔽，仿佛一切都没有说透，也没有击穿，然而，这字里行间文字澎湃的力量，他们瞬间就懂了。

现在，她们抬头看自己的眼光，已经由原来的嬉笑，到如今的惊讶，目光里都是汹涌澎拜的感动和崇拜。

尤其是黛玉，她竟然抽抽噎噎的哭了，好容易哽咽一会止住泪水，又惨然一笑。

端起茶杯盈盈走到贾瑞面前，诚恳说道：

“瑞哥儿，请恕小妹刚才无理，你这首海棠诗，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一听，更让我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心和五脏六腑都要听碎了。

小妹跟你先赔罪了。”

说着，以袖遮住茶杯，对贾瑞点头凄然一笑，直接喝掉了杯中之茶。

众人见向来孤高自傲、目下无尘，狷介疏狂的黛玉，竟然被一首诗就折服如此，

更是非常惊讶。

迎春、惜春两人不服气道：

“林姐姐，这首诗我们听得尽管不错，但还没到你所夸的那么高的层次吧，

既没有严格的对仗，还没有平仄，语言又不工整，

倒像是一些村话俗语，只是听起来朗朗上口罢了。”

黛玉冷笑一声。

“你们懂个毛呀！”

见众人愕然看着自己，黛玉羞涩一笑，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了一点粗话，

有损自己小仙女的形象，赶忙收住话头笑着。

“我的意思是你们懂得其中的毛……呃，毛病，对，你们所认为的毛病，

恰恰就是这里的优点，看来，我不解释，你们是不懂得其中的妙处的！”

“我不像宝姐姐，她的品味高，只觉得戏曲才是文学的巅峰，喜欢铿镪顿挫、韵律极佳的曲子，那些只注重外在，没有精致的灵魂和丰富的内涵。

如同只喜欢涂脂抹粉的美人，肚子里却是空空，那有什么意思？

所以，一味堆砌辞藻的曲子，我是听不进去。”

“可能宝姐姐是高人，已经做到了大俗即大雅的程度，不像我们这些俗人。”

宝钗已经习惯了，这黛玉每次说话之前，必定要想办法揶揄嘲讽自己一顿才开心。

甚至每句话的开场白，都要在自己身上烧把火才能说下去，宝钗也很无奈呀！

遇到这样小心眼的人，她能怎么办？

黛玉见宝钗不吱声，姐妹们一脸好奇望着自己，黛玉扫了她们一眼，论品味孤单，感受哀伤，还有谁能超过自己，还有谁？

这词倒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字字句句如雨点般落在自己阴郁且缠绵的心上，让自己的心更加忧伤。

见姐妹们还在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林黛玉给她们解读道：

“瑞哥儿这首诗，明媚忧伤，写的实在是太好了，里面写的是一个追求感情的青年，常常独自彷徨在悠长寂寥的街巷，等待一个忧伤的姑娘。

姑娘的家就在街巷的尽头，这个青年希望遇到这位带着幽怨的姑娘。

可这位姑娘，显然是受到命运的打击，不知是父母离去，还是寄人篱下的凄凉，她惆怅、凄凉、叹息又哀伤。”

“但她又是冷漠又高傲的，仍然那么明媚动人，在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环境中。

没有自怨自艾，悲悲戚戚，这诗里的姑娘是感伤的，难得的是瑞哥儿竟然拿海棠来比喻这姑娘。

海棠是美丽、高洁、愁怨三位一体的象征，海棠姣好，但容易凋谢！

海棠一样的姑娘，是做着脆弱梦的姑娘，她的忧伤自然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