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游奕的话后,堂下众人一瞬间便炸开了锅。
那麹家乃是凉州西平郡大族,此次麹英造反,声势浩大,西平本郡无力平叛,抽调各郡县兵丁参与平叛也实属正常。
但雍州南安郡土壤贫瘠、人口寡弱,历来就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其下辖的獂道、中陶、新兴、勇士四县,更是一个比一个穷。
像他们勇士县,则是出了名的穷上加穷、苦上加苦,说勇士县是“贫瘠甲雍凉”,恐怕都不为过。
如今南安郡的上级往下辖四县各自指派了五百兵丁的硬性任务,对于勇士县来说,实在是一件压力非凡的事。
勇士县人口寡弱就算了,北邻还有凶悍的羌人部落需要时时防备,县里那不到千人的兵卒用起来本就捉襟见肘,现如今还要抽调五百人出去,这对小小勇士县来说,算是一件伤筋动骨的大事。
就在崔谅正陷入沉思的时候,游奕的一句话将他瞬间惊醒了过来:
“崔都伯,你虽然初来本县不久,但带兵练兵的本事,和抵御羌人的功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此次,本县有意命你率部前往西平,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去!
崔谅听了这话,心里一急,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游县长,谅初来乍到,资历尚浅,如此重任,恐怕难以担当啊......”
未等崔谅说完,游奕就挥了挥手,打断了崔谅的话头:
“崔屯将,夫子有云:见义不为,无勇也。现如今麹贼猖獗、国家有难,你身为咱们勇士县的第一勇将,岂能坐视贼寇横行?”
崔谅还打算继续反驳推辞,岂料游奕直接给崔谅下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委任状:
“本县现在正式升任崔谅为别部司马,许你扩充民兵屯为民兵曲,三日内率曲启程,前往西平境界郝将军麾下听用!破贼之日,本县必替你向郡中请赏!”
“啊,这......”
无耻啊,太无耻了!
自己不但被推出来顶缸,而且还得在三日内想办法招兵两百,凑够这民兵曲的五百人!
再者,别部司马一职并非在编军职,只有临时统兵权,自己依旧还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军官。
崔谅被游奕的话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心知木已成舟,自己已无法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份委任状接了下来。
出征之事先不提,光是征集二百兵丁,就已经让崔谅感到头大了。
毕竟一个小小的勇士县,哪来那么多的壮丁?
不多时,正厅中的大小将领纷纷离去,只留下了崔谅的长官姜纯。
“贤弟,三日后你就要出征了,今夜愚兄做东,给你摆场席,权当饯行!”
“大哥,小弟连人马都难以凑齐,哪还有心思饮宴啊?”
看着愁眉苦脸的崔谅,姜纯淡淡一笑,并拍了拍崔谅的肩膀:
“贤弟何须多虑?兄长麾下尚有县卒五百,你若实在征集不够人手,我便借你百人!”
崔谅闻言大喜,还没来得及出言感谢,姜纯紧接着又开口道:
“此外,听说此次天水郡六县,召集了足足三千五百出征的兵丁,统领之人,正是我族兄姜伯约,我今夜修书一封,届时再叫他帮你补齐这一百人的缺口便是。”
“此外,你那三百民兵,大多装备不齐,上不得战阵,明日我便从库里为你再补三百皮甲、二百刀矛。”
“姜兄......”
见惯了世态炎凉的崔谅,本来一向对姜纯存着提防之心,却没料到姜纯真会这般鼎力相助自己,心中感动的他想要开口说声感谢,但由于过于激动,反而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至于姜纯,他早就看出崔谅不仅武艺出众,而且通晓经籍,是个本领非凡的人,倘若崔谅能在此次平叛之战中大放异彩,那自己反而还可以跟着沾沾光。
当夜,崔谅在姜纯府上大醉了一场,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崔谅这才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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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三日之期已到。
校场之上,装备着新甲械的四百兵丁早早便已集合完毕。
别部司马虽然算是军官,但往往和百人将一样,需要一马当先,亲自率部冲锋陷阵,因此他们身上的铠甲斗具往往都是最厚重的。
此刻的崔谅,就武装到了牙齿。
只见他头戴一顶鱼鳞铁胄,披着一套玄色盆领筒袖大铠,左佩环刀、右悬角弓,手持一杆月牙铁戟,身跨一匹凉州大马,这威猛的气势让麾下的四百兵丁心中不由得增添了几分信心。
“将士们,我崔谅和你们一样,都是第一次参加远征。西平的叛军,此时正在屠杀我大魏的子民,此番上阵,我们绝对不能退缩,即便不幸战死沙场,我们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算枉了男儿七尺之躯!打完这场仗,我们再一齐痛饮庆功酒!”
“保家卫国!”
“决不退缩!”
见麾下将士个个士气高昂,崔谅不再废话,将铁戟一挥,马头一转,便打头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而去。
四百兵丁护送着数十车粮草清水,紧紧跟在了崔谅的身后。
勇士县长街之上,将士们家中的父老乡亲、妻儿老小都眼含着泪水目送着列阵前行的自家子弟。
父老们担忧的眼神,似乎凝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这是一股沉甸甸的、压得崔谅喘不过气的力量。
看着麾下雄赳赳的儿郎,和守候在街道旁、眼角含泪的将士家属,崔谅忽地想起了姑父曹植曾经写下的诗篇: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现如今,连带自己和麾下大小军官吏员在内的四百五十三人,便是这诗中捐躯护国、视死如归的壮士。
而四百余人的生死,此刻也全都系在自己一人身上。
将帅者,三军之司命,自己只是个尚未加冠成人的少年,却决定着数百人的生死。
此时此刻,崔谅心中的那点得意豪情,全都被父老乡亲们含泪的忧郁目光冲淡了。
哀兵必胜、骄兵必败。
此刻崔谅的心中不再有什么建功立业的骄狂想法,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念头:活下来,一定要竭尽全力带着麾下四百多个兄弟一同活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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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书》:魏太和初,西都叛,武帝奉命率众西征。】
时为曹魏太和元年,蜀汉建兴五年,东吴黄武六年。227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