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落寞

“能安全回来就好,坐下说。”

中年人放下手中文件,投来一个和蔼的目光。顾恒也不矜持,从旁拉过座椅便坐在办公桌对侧。

“我搭乘的那架专机,当初坠落在普斯菲克洋游弋的海怪身上。”

顾恒开门见山:

“我在材料中没有透露的是,那时幸存下来的其实有三个人,我,夏提,还有个和我年纪相仿,但并不是学者的陌生青年。”

“禁忌类赐福者。”

“……死于致命的切断伤。”

“那孩子叫龙珩,第二个字和你刚好同音,他没挺过来是整个夏国的损失。”

中年人忽然偏过头。

“的确,他掌握着数据库已记载赐福者中,唯一的禁忌类赐福。”

“这里保密性怎么样?”

顾恒通过老师的反应已经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但他这趟过来的确有要事商议,因而环视四周,开口询问起来。

“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得到肯定答案,顾恒双手指尖按在桌沿,借力起身,行云流水甩掉风衣。

闭目暗暗催动那两股力量,赐福者独有的烙印透过衬衫开始显现。

睁眼。红蓝辉光循着体表下的血管在皮肤深层迅速流转。顾恒现在乍看如同神祇,但尚有感情的黑色双眸却出卖一切。

“这是,双赐福?”

中年人终于摘下眼镜,泛红眼眶仿佛看到什么稀奇事般,一脸不可思议道。

“学界普遍认为一个自然人的基因只能容纳一个赐福,再多就会因为超载爆体而亡,我就是那个与主流学说相悖的存在。”

顾恒收回烙印,把风衣从地面捡起披在肩上,坐回椅子。

“老师,龙珩死前拜托我带着双赐福到总部找一个人,但他名字还没说出口就因伤势过重咽气,我为此而来。”

“忽然能洞察一段时间的未来,对这小子而言当然是种压力,所以自那以后他很少主动结识陌生人,看得出来他很信任你……”

中年人陷入沉默。

良久。

“顾恒,你觉得各国不计成本研究如何杀死神祇,真的是一个好主意么?”

“神祇带来的物种,以及神祇出于某种目的散布的权柄,我个人永远不会看好这些东西能反过来钳制神祇本身。”

顾恒忽然垂目。

“龙珩在死前突破了洞察赐福的第二阶段,又利用已经重置但流逝状态不可逆转的生机,预言到神祇并未完全降临的事实。”

“最后,他把从寄生仙那儿掠夺回来的赐福和洞察赐福一并转交给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托我把情报传递给那个人。”

“……老师,赐福是具有成长性的,神祇并没有真正降临到这个世界,以及转移赐福的方法是,其中一方死前需要有主动传递的意识,另一方再通过血液接触对接赐福。”

“我记下了。”

中年人转动椅子,使自己面朝落地窗。

下午时分的阳光斜斜投射进来,他的影子不觉在办公桌上留下印记。实际总部背靠北海,面对开发到一半的荒地,他面前不会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景色。

顾恒给面前的背影留足了整理心绪的时间。很长一段时间过后,他才开口:

“神祇没有降临并不意味着这颗星球彻底摆脱危险,通过我在北极获得的信息来看,世界上似乎有什么人或什么组织已经和神祇达成合作关系,努力促使神祇的彻底降临。”

“老师,总部应该不是那个组织吧?”

“当然不是!”

中年人轻咳一声:“和神祇达成单方面的不平等协议与人奸有什么区别,正确做法应该是先接触再看情况才对,你整理的神祇语在未来几个月也会用于推进这一点。”

顾恒放下心。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彻底了却陌生青年的那桩心事。

说来惭愧,近期发生的一些状况竟使一向思维缜密的他不经意间疏漏了这点。

不过信息交换完毕,眼下又延伸出一个新问题:

国度系统也好,总部也罢。

从北极回到国内的这段时间,他虽说遭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但终归还是没能捕捉到那个组织或个人的蛛丝马迹。

艾刻缇刻透露的事再度陷入僵局之余,也令他对这条情报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老师,我没有要说的东西了。”

“最近我想去一趟亚塔兰提克洋,欧罗巴洲那边据说是从洋底打捞出了些东西,我需要得到那边的一手信息,国内最近的超自然事件我可能就参与不了了。”

顾恒试探道。

这是他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

保留夏国特使身份有这样一条前提:国内有什么龙鳞组难以解决的超自然事件发生时,他必须身先士卒。

但一个人总不可能掰成两半,赴约亚塔兰提克洋期间他很难有精力关注国内的事。

却见中年人大手一挥:

“去吧,年轻人就该多多见识外面的景色,这次行动算在总部头上,我亲自给你背书,也希望能从那边带来什么好消息吧。”

“碰巧我也需要时间消化整理你留下的情报,总之,国内这边你不用担心。”

“那我就告辞了,老师。”

顾恒起身,用最轻的脚步离开。

在他的印象里,老师学者身份下是个真性情的豪爽之人,平时素不屑于亲人之间的扭捏告别与那种人情世故上的拉扯。

正事已经谈论完毕。

顾恒实在不想继续把话题拐到龙珩的身上让老师伤心,因而果断选择告退。

余光打量一眼坐在窗前的落寞身影。

他按动电梯下行键。

一如上次来时那样在停车场简单舒展下筋骨,顾恒闪身进入驾驶位,发动汽车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北溟市西环流量相对市区主干道而言本身就差点意思,加上现在也不是晚高峰时段。车载音乐一个轮次不到的功夫,顾恒就已经坐上了自家客厅的宽大沙发。

墙上挂钟滴答响着。

顾恒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家是这样的冷清。也许是先前沉迷研究,白天晚上四处奔波的缘故,他竟对此毫无认识。

一抹失落涌上心头。

不堪近几天以来复杂心绪的内耗,顾恒皱眉顺势躺下,不觉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