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丘之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塞尔维乌斯城墙上时,屹立了685年的罗马城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沿着奥勒留大道一路向东,从椎桥上跨过台伯河,提尔斯终于在公元前68年的春天,到达了这座日思夜想的“七丘之城”。

车队途径宏伟的大竞技场,绕过绿意盎然的帕拉蒂尼山,向平民聚集的苏布拉地区行进。

初来乍到的提尔斯,正怀着激动的心情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这些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观让他心潮澎湃;那造型优美的拱门、实用性与艺术性结合的梁柱、还有极具设计感的穹顶,都令他叹为观止。

只有在亲眼见证过后才明白,所有留存于后世的资料和遗迹,都不足以复现出它们此刻的神韵。

看着一向稳重的好友,正像个孩童般好奇地东张西望,恺撒不免有些感慨。

想来提尔斯阔别了故土十八年,如今又重回这里,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车队在“苏布拉”的外围停了下来。这里位于三座山丘脚下的低洼地带,毗邻罗马中心广场,是平民的聚集地,也是恺撒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晨光熹微,苏布拉的一天早已被唤醒。

街道上人头攒动,工匠和商贩们忙得热火朝天,嘈杂的喧闹声不绝于耳,空气中还掺杂着古怪的香料气息。在这片市井之上,每个普通人都在心无旁骛地为生活忙碌。

跟随恺撒轻快的步伐,穿过俨然的作坊和商铺,他的家坐落在一众破烂的公寓中。

这是一幢左右对称式的独栋住宅。

房屋向内开口,外墙上不设窗户,以隔绝来自街道的噪音;中庭采用开放式设计,宽阔的回廊后分布着许多房间;镂空的天井位于房屋中央,以便于通风和阳光照入。

地板由平整的白色石块铺设而成,墙上随处可见优美的风景画,那精美的圆柱下方,还供奉着恺撒家的保护神——美神维纳斯。

恺撒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女孩从远处飞奔而来。

下一秒,她扑向了恺撒的怀里。

“爸爸!”

恺撒喜笑颜开地抱起女孩,在空中甩了一圈。

随后他对提尔斯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

“尤利娅。”

还没等恺撒介绍完,提尔斯就亲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并伸手摸了摸那乖巧可爱的脸。

女孩有些怕生,面对陌生人的喜爱,她只能害羞地往父亲怀里钻。

恺撒无奈:“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提尔斯反而挖苦道:“我说你是不是高兴过头了?”

古罗马的女人一般没有名字,她们沿用父族的家门名和家族名作为代号。

即使提尔斯不是穿越者,根据尤里乌斯这个家门名,也能知道恺撒的女儿叫什么。

但恺撒没有在意这些,他专注着和女儿逗乐,一心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

正在这时,一位高贵的妇人迎面而来。她鬓边斑白,仪态端庄,举手投足间蕴藏着大家闺秀的高雅气质。

恺撒放下尤利娅,郑重地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母亲。母亲,这位是提尔斯·法比乌斯·洛尔维斯,是我在远西班牙行省认识的朋友。”

“你好,洛尔维斯阁下,我是奥莱利娅。”

奥莱利娅落落大方地说道:“承蒙您对我儿子的照顾了。”

提尔斯鞠躬致意:“你好夫人,很荣幸能见到您。”

奥莱利娅出生于学者家族,她知书达理,学识渊博,特别对于法学颇有研究。

由于恺撒父亲早逝,她独自承担起了教育和抚养恺撒的责任。恺撒今后的所有成就,都离不开这位母亲对他的耳濡目染。

“母亲,洛尔维斯在罗马城里没有住处,可能要先借住在我们家里。”

奥莱利娅亲和地笑道:“只要阁下不嫌弃这里就好,家中刚好还剩有一个房间,我这就让仆人们打扫出来。”

“感谢夫人,这段时间要叨扰您了。”

“哪里,看到恺撒此番回来更加意气风发,想必您一定给了他不少的帮助,这些事情不过是聊表一些谢意罢了,还请您不要客气。”

奥莱利娅轻柔的声音和礼貌的态度,让提尔斯感到了轻飘飘的感觉。

随后,奥莱利娅注意到了提尔斯身后的英气少女。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她好奇地问道。

恺撒顺着母亲的视线看了看:“哦,她叫伊薇儿,是洛尔维斯的……侍卫?”

见提尔斯不置可否,奥莱利娅有些惊讶。

透过那双倔强而凶狠的眼睛,她看到了一个曾经饱受磨难,苦苦挣扎的女孩。

她微笑着向伊薇儿走去,温柔地抚摸起她的脸颊,那饱含爱意的目光差点把伊薇儿融化。

“伊薇儿,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想必你一定是洛尔维斯阁下的重要之人吧。”

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伊薇儿,正享受着来自陌生人的关怀,那双手掌带来的温暖感觉,仿佛可以治愈人心。

这时,恺撒蹲下来对尤利娅问道:“妈妈呢?”

尤利娅的声音稚嫩:“妈妈在房间里躺着,她有些不舒服。”

奥莱利娅的语气也担忧起来:“快去看看她吧,那孩子很思念你。洛尔维斯阁下交给我来安排。”

“夫人,不必麻烦了。”

提尔斯接着对恺撒说道:“介意我陪你同去吗?”

恺撒没有过多犹豫,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径直走向了里屋。一推开门,恺撒便焦急地冲了进去,而提尔斯则站定在了门口。

房间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她面色煞白,气喘吁吁,原本的美貌在病痛的折磨之下,显得黯然失色。

“科涅利娅,我回来了。”

恺撒来到床头,牵起了女人的手。

科涅利娅眼中充满了喜悦:“欢迎回来,亲爱的,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

接着,她注意到了门口的提尔斯:“这位是?”

“他是洛尔维斯,我认识的新朋友,他也担心你的病情,所以特地来看看。”

科涅利娅气若游丝:“劳阁下费心了,承蒙您对我丈夫的关照。只是我现在不便起身,实在是失礼,还请阁下见谅。”

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提尔斯难掩脸上的难过。他知道,科涅利娅是活不过今年的。

但他仍然要努力地表现出乐观。

“小姐,请别放在心上,您安心养病要紧。恺撒在外一直挂念着您,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向您致以问候和祝福。”

“感谢阁下的关心,”科涅利娅满怀深情地看着恺撒,“看来我的丈夫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那我先不打扰了。”

提尔斯默默关上了房门,心中感慨万千。

不一会儿,恺撒也出来了。

这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此刻正失魂落魄地盯着地板。

“洛尔维斯,你能看出科涅利娅得的什么病吗?”

“你有些为难我了,我的朋友。”

“别开玩笑了,”恺撒苦笑道,“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恺撒说着毫无逻辑的话,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也要拼命争取。

提尔斯明白他的心情。

当年苏拉掌权,要求恺撒与科涅利娅离婚,否则就杀了他。

彼时那位19岁的少年,宁愿自此踏上逃亡之路,也没有和妻子分开。

而如今,他们即将阴阳两隔。

“我尽力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