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导师可能会为这事受刁难,观南便心梗,不让老人家插手。
导师不管,硬要插手,说什么也要帮学生一把。
两人在书房吵吵闹闹,声音吸引来另外一个人。
“你们爷俩又在吵吵些什么?”
师娘何慧推门而入,她手中端着切得工整的果盘,随手放在书桌之上。
导师给观南使眼色,让他挡住自己,抬起右手狂擦眼下。
刚才被某些蠢货气哭,眼眶现在还红着,这要被老妻发现……
观南的掩护慢了半拍。
导师让师娘逮个正着。
“哎呦,你怎么哭了?哪个厚脸皮的惹你生气?”何慧转头瞪向观南,“把人名告诉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
见到师娘,观南忽然间不担心了。
师娘是导师定下的娃娃亲,自小在乡下长大,被山林熏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最出名的事迹是,早些年学校分房子,有个关系户抢了分给导师的那间。
师娘知道后不哭不闹,每天去领导办公室静坐,领导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烦得领导被迫把那套房子还回去。
自此,师娘便成了学院里最不得罪的人,有好事者觉得师娘太凶,撺掇导师离婚,导师双手一摊。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我这贤妻保我一辈子。”
一语中的,师娘确实保护了导师一辈子,直到现在也不让丈夫半点窝囊气。
上回毕院长找茬,便被师娘怼回去,导师照样稳坐办公室。
居然忘了这尊大佛,实在太不应该。这
至于师娘的问话……观南觑眼导师,又看眼师娘,像个鹌鹑般窝下来。
老夫妻说话,他个小辈最好别插话,免得弄得两面不是人。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问就是血泪的经验!
越是亲近的两个人,越是不需要第三者介入,任何胆敢插嘴的人都会让两人调转枪口,将攻击目标对准你。
见老妻要发怒,导师赶忙站起来劝,同时还给观南使眼色,速速离开。
观南心领神会,火速撤离。
客厅,李如一百无聊赖地等候,口袋里手机嗡嗡响,他知道又是老妈在催他回。
没等到他想出敷衍理由,沙发对面的草红色木门打开,观南灰头土脸地出来。
李如一立刻蹙紧眉头,快步迎上去,“你脸色不太好,出了什么事?”
“没事,”观南不想跟好友分享糟心事,“师娘跟导师拌了两句嘴,我在旁边有点尴尬。”
李如一火眼金睛,“不对劲,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你给我老实交代,要是敢糊弄,我自己进去问,非得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不可。”
见糊弄不过去,观南只能将事情分享出来。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戛纳可是A类电影节,论含金量可要比魔都电影节高很多。”
参加国外电影节对国内电影人并不容易,国内审批是一个很难过的坎儿。
原时空姜大神的《鬼子来了》吃过这个亏,没有过审直接送去参展,导致被封禁五年。
《狩猎》也是违禁题材,幸亏有导师帮忙,可以悄悄过审,合法合规地参展。
“某些程度上,咱们也是有福气。”
“这算什么福气?”李如一不能接受,“这简直是个笑话”
“他们要把我们套进一个壳子里,要我们削足适履!还拍什么电影?大家一起去包饺子好了!”说完,他又赶忙改口,“这话不能这么说,侮辱饺子了。饺子那么好吃,为什么要跟这群混蛋挂钩?我要是饺子,我都能哭出来。”
最后这句话观南无比赞同,饺子确实好吃,他特别爱吃酸菜馅饺子。
以“包饺子”为借口进行打压,这是对食物的侮辱。
就在李如一怒骂毕院长父子不做人时,忽然门铃响了,看眼没动静的书房,观南走去开门。
一位青年人站在门口,他穿着黑色呢子风衣,同色系西装做内衬,棕灰色的羊绒围巾露出一小截。
在零下的燕京,有种“要风度不要命”的美感。
每年都会有老师的徒弟来拜年,观南轻车熟路,将人请进门。
李如一见到来客的真容,“卧槽”一声,随后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搭话。
“师兄,你也来看程老师?我记得您好像不是他的学生呀,您可真有心。”
这位被叫做“师兄”的人微微一笑,矜持回答:
“家父跟程老师有故交,特意派我来给程老师拜年。”
“哦哦,原来是林大导演的吩咐。”
一提这句“林大导演”,观南便想起来客的身份——林风眠,林锋大导演的独子。
如果用原时空的名人类比,林锋相当于原时空的陈大诗人。
但这位怜惜羽毛,拍完那部得了金棕榈大奖的影片后,再也没有出山,目前是金身稳固,万人敬仰。
作为大导演的儿子,林风眠自然备受关注。
他早些年做过儿童演员,后来子承父业,转型成导演,处女作提名东京电影节,被媒体称作下一代导演的领头羊。
观南欣赏过那部处女作,处理得非常学院化,具有相当规整的观感。
放在早些年,这类过度模式化的影片会遭到批评,认为导演在偷懒,没有创新性。
近些年,随着各行各业的人都开始做导演,影片规整反倒是一件好事。
至少能将故事讲明白,不会让观众从电影院出来,还要猜测揣摩电影讲了些什么。
观南以前只听说过这位学长的大名,这回算是见到了真人,硬着头皮上前搭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尬聊会儿,等导师离开书房,观南打声招呼,领着李如一迅速告辞。
“再坐一会儿,”林风眠冷不丁开口,他看向站在玄关的两人,“小心碰见不想见的人。”
观南一开始没懂,直到他在小区里碰到毕院长父子。
他往小区门口走,这对父子正往小区里头走。
两方是撞个正着。
“新年第一天看见这对晦气玩意,”李如一骂了声。
“哎你们等等!”
毕院长如果不出声,双方就当不认识彼此,漠然地擦肩而过,可他硬是要拦住去路,还乐呵呵地询问。
“观南,听说你最近也在拍片子?”毕院长装成第一次知道,“这可是一桩好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随时跟我说。我很乐意帮忙每个优秀学生。”
他还把毕迩叫到身旁,字字真诚地叮嘱:“你要多向观南学习,把手头上的影片拍好。别以为捡到个别人不要的名额就能躺在功劳簿上享受,你得对得起这名额。”
别人不要的名额?谁不要了?!谁!
究竟是何等厚的城墙皮,才能让他义正词严地说出这些话?
观南佩服对方的脸皮。
论无耻,他永远也比不过对方。好在,他也不需要跟对方进行这方面的比较。
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反咬狗一口。
人啊,不能畜生计较。
毕迩听到父亲的叮嘱,脸皮涨得像即将爆炸的气球。
碍于父亲一直以来的威压感,他被迫低头附和,“我会好好向观南学习的。”
他将“好好”咬得极重,失意时要向观南低头;得意时也要向观南低头。
这个万年老二还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似乎是为了赌气,又似是为了那丁点私心,在毕院长离开后,他马上朝观南发出邀请。
“我不喜欢美玉蒙尘,你很有才华,欢迎你来我的副导演,我的剧组永远为你留有一席之地。”
毕迩很确定观南这部影片肯定会扑。
哪怕过了审核,也不会有影院进行大范围公映;拿去参奖,侥幸入围也绝不可能拿奖。
这年月,没有这群草根导演的出头之日。
这么想来,如果能做自己的副导演,反而是观南最好的一条出路。
李如一被他这高傲的介绍气得抓狂,观南摁住好兄弟,“能讲一讲你正在拍摄的电影吗?”
提起这句话,毕迩挺起胸膛,分外骄傲地介绍,“这绝对会是一部精彩至极的影片!我将镜头聚焦在艺术院校的学生身上,通过表演系班级十几名学生的学习生活经历,揭露和反应娱乐圈的潜规则和灰色交易等不良现象……”
这介绍词越听越耳熟,观南忍不住询问:“这部影片叫什么名字?”
“逐梦演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