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公平交易。

听到王腾要自己性命作为回报的刹那，陈旭的表情明显流露出了错愕，但很快目光中却又浮现出一抹欣赏之色，随即再次抱拳，正色说道：

“少侠高义！”

他有这番举动，自然是以为自己的伤势已到了药石难治的境地，本就命不久矣，而王腾想说要用他性命当做回报，其实只是一个托辞，实则是不求任何回报。

但外人却完全想不到，一个六品武者提供的气血精华，对王腾而言的价值究竟有多大。

七品。

凭借之前两次积攒血丹，提升境界的经验，王腾可以断定，只要取了陈旭的命，自己就能在今夜拥有七品武者的气血强度。

与之相比，顺风镖局给出的回报就算再大，又有多少可能让一个八品武者，一夜之间晋升七品？

当然，即使是陈旭不同意，王腾现在也能轻松取走对方的性命，可他一方面不想去那么做，另一方面也不敢放任自己去那么做。

因为有些事情，只要开了个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自觉醒气血熔炉的时候起，王腾心里时不时就会去想，这究竟是一门神通，还是披上伪装的邪法。

毕竟在他前世所听过的，看过的各种民俗，小说，影视剧里，那些以精血来助长自身实力的存在，无一不是反派和邪恶的代名词，最后往往会死的相当不甘，相当凄惨。

但对这个问题思索到最后，他又释然。

因为神通是死物，本无正邪之分，如何划分，终究还是要看他这个运用它们的人。

只是，那种身体在瞬息间变强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让他完全没有自信，自己的意志力能够抵挡住那样的诱惑。

而在几乎出于下意识般对陈旭说出自己所要的报酬时，王腾心中就已了然——

自己确实抵不住那样的诱惑。

尽管这是因为他清楚陈旭是将死之人，就算自己不下手，对方也很难活过今晚，可提出这样的回报，却依然逾越了他此前给自己定下的“只杀作恶之人”的底线。

虚伪是人的本性，平日说出的话，所做的事，和心中真正所想，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总会有偏差，王腾作为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就像他当日在葛岭镇的长街上对村民们说出那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心中所想却与外人所见的迥然不同。

但那是去救人，杀的也是恶人，顶多是带上了私心，而此间的交易，王腾却想为自己的私心，去杀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而且对方此前是否做过恶，他也并不清楚。

在看清自己的内心时，王腾的念头就不再那么通达，心里也很快被一股负罪感包围。

于是，在陈旭话音落地时，王腾便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

“陈镖头，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

“什么？”

陈旭闻言一愣，表情有些不解。

王腾则略作沉吟，和对方对视着继续说道：

“你的命对我来说其实很值钱。我能用它直接从八品突破到七品，这世上又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做到这点，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若不是陈旭将死，王腾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此时说出的目的则在于，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力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宁可将错就错的继续这个交易，也实在无法眼看着一个六品武者的气血精华在自己眼前白白浪费而无动于衷。

而交易，旨在公平。

所以，让对方临死之前知道真相，他才能问心无愧，才能保证念头通达。

场中一时陷入沉默。

大雨中，二人四目相对。

王腾平静等待着答复。

陈旭的神情几度变化，有意外，有惊疑，明显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想问，但最后却只爽朗一笑道：

“既然少侠如此光明磊落，那便用我的命，助少侠一臂之力吧。”

许是这片刻间他的情绪起伏过大，话刚说完，嘴角便溢出血来，原本苍白无比的脸色却突然变得红润，给人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王腾察觉到他的气息又弱下去几分，直接问道：

“我要知道对方是什么实力？你们是何时遇袭？原本的目的地是哪里？后面可有追兵？”

陈旭道：“我们要去的是万年县。三天前的凌晨，我们一路杀出重围后，后面的确有追兵，是由两个六品高手带队，其中一人被曾小姐的一个护卫拦住，暂且没有跟上，另一人及其从属，今日午后已经由我与曾小姐联手斩杀。”

王腾想了想，摇头道：“这里距离泰来镇大概有三日行程，所以我未必会送曾小姐回临江，而且也不能保证最后能把曾小姐送到万年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有少侠这句话足矣！”

陈旭笑了笑，又很快平复笑容，正色道：

“曾小姐也受伤不轻，包袱里有疗伤的丹药，可以给她服下缓解伤势。”

“好，我记下了。”

“我撑不了多久了，少侠便来取我性命吧！”

“不知陈镖头还有没有其他交代？”

“没了。只是感觉可惜，我陈旭走南闯北多年，最喜结交各地俊杰。若是你我相识更早些，或许关系不会止于一场交易。”

陈旭惋惜说着，从马背上缓缓抽出一把刀来，插在身前地面，然后缓缓盘坐在地，闭目等死。

“或许吧！”

王腾平静的说出三个字，也不再多言，缓缓踱步走向对方，从地上拔出刀来，随即眼神一凝，手腕一转。

一抹刀光闪过，陈旭的脖颈处浮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线，然后又在大雨冲刷下模糊，头颅也随之很快低垂了下去。

看着陈旭的身上在雨中燃烧起火焰，王腾抬手拭去模糊视线的雨水，不禁幽幽一叹。

他这一叹，并不为陈旭的慷慨赴死，而是为他自己。

这场交易，他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与对方讲明，而他也需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对方交代的任务，可以说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不过，他心中虽无愧疚，却是后怕自己还会在将来一而再的逾越自己定下的底线，最终成为那种泯灭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杀人魔头。

唯一好在，索性他现在还能认清自己，一直没有在那一声声“少侠”或是“高义”里迷失，所以在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时，也就还有去纠正，改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