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猛烈无匹的寒风呼啸天地,得空旷环境衬托,于天地间呼啸的寒风似怒吼之神风,棵棵在这深秋时节枯黄的干草受劲风所扰,化为纷扬之齑粉。
“小杂种,还不赶紧出去捡柴火?”
如斯寒冷的时节,即便一个成年人,恐怕也不愿轻易出门。然而,在一座位于平原上的村落中,却响起饱含愤怒与鄙夷的叱骂。
嘭!
伴着叱骂,一个明明已有四五岁,看上去却只有三岁,粗布麻衣不过勉强包裹住身躯,在这森寒时节几乎毫无作用的男童,被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自一处茅草屋内狠狠一脚踢出去。小男孩的身躯在半空划过,最后撞在围拢茅草屋的栅栏上。
幼小的身子重重落地,借着尚未退去的阳光,一张纵然因长期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仍不失清秀的脸庞显现。
【狗贼,我一定要杀了你们,让你们全家死光光!】
惨遭毒打的男童,黑亮如玉的眼睛低垂,目光投在地表时,似要将被冻结的土地烧灼,内中翻腾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心中暗暗发誓。
“小杂种,既然没死,还不赶紧去捡柴火!”
自那由茅草混杂木头搭建的茅草屋内,又走出一名粗布荆钗,虽有几分丽色,但已被艰苦岁月抹去,明明只有三旬,看上去却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唯恐丈夫真的将‘小杂种’打死,跑出来看情况。
中年妇人立于门槛上,见‘小杂种’的四肢仍在抽搐,不耐烦喝道。
“知道了。”
这四五岁的孩童,低垂头颅,掩饰自己双眼内翻腾,名副其实山高海深般的仇恨,待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不见丝毫光泽,唯有木然,呆滞的应了一声,迈开一对小短腿向栅栏外行去。
这,是一座位于荒野的小山村。村中聚居着三十几户人家。尽管,这户人家闹出的动静不小,但其他人家皆没有反应。只因,类似的场面,他们见识过无数次,即便不谙世事的孩童,也司空见惯了。
砰!
自小遭受虐待、折磨的男童低着头向外行去。岂料,虚掩着的木门忽被外打开,继而男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不待男童反应过来,狠狠一脚已踹在他身上,将他踹倒在地,待胸口剧痛来袭时,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小杂种,谁让你挡路的?”
在这个家中没有任何地位,甚至连姓名都没有的男童抬起头来,就见一个有着圆脸,长发以木簪扎起,身上衣服比自己这破破烂烂的衣裳强过十几倍,衣襟处绣着花纹,十四五岁的少年从自己身上跨过。
“爹、娘。”
十四五岁的少年,脸颊遍布朝气,欢快的奔向那对男女。
“宝儿。”
“宝儿,你不是要向阿花提亲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
那对中年男女看到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庞绽放从未出现在男童面前的真挚笑容,注视少年的目光尽是散不开的怜爱,明明少年在这个时代已可当兵,但在他们眼中,仍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家三口,构成了一副最和谐的画面。至于被踹到在木门处的男童,形如为这个家看门护院的小狗。
“爹。”
村子里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距这个村子最近的其他村落,足有十几里路。另外,野外多有猛虎、野猪、狗熊等猛兽。双重因素作用下,村里的孩子一旦到了年纪,一般都是互相婚配,甚少有外嫁外娶。
少年奔至汉子面前,一脸兴奋道:“阿花家同意了我的提亲。”
“太好了。”妇人闻言,拍着掌笑道,“我家宝儿也要成亲了。赶明儿,我让你爹拿着咱家的传家宝去城里的当铺当了,给你多置办一些东西。”
原本,提亲这种事应该由父母出面。但,这家人这些年发达了,提亲对象——阿花家又是村中最穷的几户人家之一。故而,这被称为‘宝儿’的少年,只需自己去说一声,阿花家根本就不会拒绝。
‘传家宝’三字入耳,至今仍未离去的男童,眼中划过一抹愤恨。
【什么传家宝?那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们这对狗男女,连这最后的东西都要当了!】
这一刻,男童心底的仇恨与愤怒,似行将决堤之江河,更如濒临爆发的火山。然而,他却没将这句话嘶吼出声,只因无数次的前车之鉴告诉他,自己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畜生,根本没有龇牙咧嘴的权力。
“翠儿,就这么办。”汉子大大咧咧道,“咱家的传家宝价值不菲,除了给宝儿置办婚事之外,还能留下一些。到时,再置办几亩田!”
“还有花轿,再备一顶花轿!”
“布匹,肉食,喜糖,……”
……
夫妻俩出于对爱子宝儿的重视,马上开始商量,该准备一个怎样的婚礼,好让‘宝儿’这人生仅此一次的婚礼不留遗憾。
“李二,到时我们也来帮忙。”
“李家嫂子,布匹买回来后,我们陪你一起裁剪。”
“李哥,咱们兄弟到时也来帮忙。”
“阿花姐姐,恭喜你,终于要出嫁了。”
……
小山村只有这么大,村里的人可谓知根知底。倘若只是那被蔑称为‘小杂种’的男童挨打,谁都不会多管闲事。但,当这家人要为‘宝儿’办婚事,左邻右舍闻风而动,叔伯长辈要和那名为‘李二’的汉子操办婚事;年龄相仿的婶子伯母,义不容辞的接过了制衣、做饭的重任。还有那些与李二、阿花一起玩耍长大的少年少女,则揽过一些琐碎事。
顷刻间,因李二家的婚事,平静了许久的小山村变得喧哗,几乎所有人都在商量,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婚事中,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该死,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与这幅几近亲如一家的画面格格不入的,是已然自地上爬起,一步步向村外行去的男童,稚嫩的双耳聆听到自四周传来的动静,所经之路上,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于,双目扫视间,哪怕一些两三岁的娃娃都在长辈拉扯下,与自己保持距离,仿若自己是什么脏东西。
这一切的一切,似一支支无情利箭,刺入了男童心底,带给了他莫大痛楚。那么一瞬,男童恨不得操起一把刀,将这个自己此生从小生活,却没有带给自己丝毫温暖,唯有痛苦与折磨的村子里的所有活物,尽数杀死。
“一定一定!”
“你们能来,那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可都要多喝几杯啊!”
……
面对这些热情的乡里乡亲,李二夫妇还是高兴,热络的回着众人的话。
“爹,到时候别忘了买几只兔子。”大名李宝的少年,承受着一帮小伙伴羡慕的目光,颇有几分飘飘然,很快想起了一事,向自家老爹提醒道,“阿花家喜欢吃兔肉!”
“知道了,少不了兔子。”李二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一扫,发现那被他们称为‘小杂种’的孩子尚未离开村子,遥喝道,“小杂种,你别忘了抓几只兔子回来。要是没抓到,你明天就别想吃饭了!”
“是。”
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如斯寒冷,随时可能遇到豺狼虎豹的天气离开村子去捡柴火,已是很可怕的事了,更遑论让他去设置陷阱,抓以灵敏闻名的野兔。然而,村里却没人表示反对,张张脸庞都露出天经地义般的神情。
首当其冲,再有数丈就可跨出村口的男童,脚步一顿,未曾听到哪怕一个字的劝阻,只觉这个村子如一座冰寒刺骨的冰山,背对着所有人的可爱脸庞上,浮起无尽悲哀,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声。
继而,男童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李二,你让这个小杂种在这种天气去捡柴火、打野兔,万一……”待男童离开村子,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不无担忧道。
“张婶,”李家婆娘对老婆婆道,“难不成,你在心疼这个小杂种?要知道,他可是秦人!”
秦人!
此二字一出,村中热络的气氛一滞,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压抑,二十岁以上的男女脸上皆泛起使人心悸的仇恨。
虽秦赵同宗,两国王室都是嬴姓,皆为商朝末年,商纣王的大臣:飞廉之后。但,悠悠八百年,两国的这份血缘,顶多是一口蚊子血。何况,自赵国建立以来,秦赵频频发生战争。尤其是二十多年前,秦国武安君·白起于长平屠戮四十万赵军,可以说赵国人人戴孝,家家都有男丁惨死。
从此,秦赵两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自长平之战以来,秦赵两国战事频繁,此地虽距赵国真正意义上的边境足有上百里,可每逢战事,也有秦军杀到附近,屠戮人口,毁坏庄稼。
张婶眼中亦有恨意浮起,“老身才不会心疼一个秦人的小杂种,只是想提醒你们。万一他要是死了,日后你家岂不是少了一个壮丁?”
“这倒是。”
“张婶说的是。咱们村没牛,照我说,等他再大几岁,干脆就让他当牛好了。”
“最好将来送他上战场,让这个秦人的小杂种去杀秦人!”
……
村中之人皆与秦人有切齿之恨,随着张婶之言,大部分都发表自己的意见。言语中,根本没把男童视为人,只是一头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