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一盆绿萝都枯萎了,他也懒得经管。人在物质生活还没得到满足的时候,一切与精神世界有关的东西都得靠边儿站。
何守正实在画不出来了,他不是美术专业的,又没有神笔马良那样的天赋,怎么可能画的出像样的作品呢。
他把笔陡然一扔,想要放弃,但看看自己的现状,又重新拿了起来。
他只是一个国画爱好者,上学的时候美术课学过几笔,但也仅限于最基本的技法,如今失业在家,走投无路,居然想起拿起画笔,想靠卖画赚两个饭钱。但专业的都知道,画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可何守正也属实是没有办法了,他一没有人脉,二没有技术,三还没有资金,最要命的是,他有了年纪。
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一个门外汉,想从人家专业的嘴里抢饭吃,何其难啊。
他最终还是把画笔放下了。他还是感觉太荒唐了,他需要冷静一下。
三个月前,老板破产了。原本公司有三个业务员,一个大屁股女生阿雯,一个精明的小个子吴连德,另外一个就是何守正。他跟老板白手起家做起了这家外贸公司,从一个月没有一份订单到每个月都有稳定的订单,这期间经历了五年的时间。老板买了房买了车还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大胖儿子,走上了人生巅峰,而他,就只是工资比另外两位稍微高点儿而已。
就在半年前,他突然发现大屁股女生在老板的办公室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穿着也越来越露骨,她每次走出老板的办公室的时候,口红的颜色总是会暗淡许多。其实,何守正内心也喜欢看阿雯的屁股,不过他也仅仅是在心里偷看而已,看着桌上的煎饼果子,他还是觉得泡妞的成本太高了。
一大早,阿雯又去给老板“送咖啡”:
“哎,哎,快看,又进去了,又进去了!”吴连德一脸坏笑着说。
“不见得吧,可能就是送杯咖啡而已嘛!小同志,心理能不能阳光一点!”何守正看了看外面的天,要下雨了,天色阴沉的厉害,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我统计过了,这一个月已经过了25天,阿雯一共给老板送过20次咖啡,买过十次午饭,还一起加过十次班儿”。吴连德扳着指头细数着。
“你观察的这么仔细,我怎么没发现。”
“要不说你没前途,你跟老板一起,人家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家里有个漂亮老婆,外面还有个阿雯,你有啥,你有腰间盘突出?”一说起八卦小道,吴连德的两个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我特么还有三高呢!”何守正感觉有一丝不忿。
“这样不好,这样很不好,你知道吗老何,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听着呢”
“这样很不好,你知道吗,我总共换过十几家公司,但凡倒闭的公司,十个有八个是从老板跟女员工搞破鞋开始的,弄不好咱俩又要找新庙门啦!”吴连德从后面拍了拍何守正的肩膀。
何守正心里有些落寞,倒不是因为吴连德的话,或多或少是因为阿雯,在他这个“老腼腆”的心目中,阿雯是个纯洁的女生,他很倾心于她,看到她的“堕落”,何守正内心的天平晃动了。阿雯第一天来公司是何守正亲自面试的,那天她身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丰满的身体在通号的职业装里显得有些拥挤,更显出女人的魅力,她思路清晰,声音清脆,略带青涩,很快俘获了老板和他的贼心。
“不错的,这回面试的这个不错的,比之前的好,嗯,好”他不会说话,但还是强烈希望老板能把这个女孩留下来,他那带着荷尔蒙的恳求自然没有逃过老板的眼睛。
“那就让她留下来吧”当时他还对老板满怀感激,以为老板是在照顾他这个大龄未婚青年对异性的渴求才留下阿雯的,现在看来,原来阿雯也是老板喜欢的款式。
十分钟后,阿雯从老板的办公室里出来了,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经过何守正的办公桌时候,何守正闻到了一股蒸腾的体热烘托的浓重香水的味道,或许还有一些其他部位的味道,何守正不太确定,可能是心理作用。
办公室里的几盆花都是阿雯养的,正值花季,花儿在阳光的照射下,繁花似锦。阿雯的全名叫做李秀雯,是隔壁市人氏,稍有口音,但两地方言相差不大。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板娘很快就从老板的身上嗅到了狐狸的骚味儿。女人在这方面的第六感是非常准的,而且不用第六感都能知道,老板在公司都吃的饱饱儿的了,回家交公粮的时候肯定是缺斤短两了。
老板娘是个精明的人,她没有捅破天的闹,她收买了吴连德,收集了老板出轨的证据,重新成立了一家公司,让吴连德那小子升任了总经理,然后就不知不觉的把订单全都抢了过去,等老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剩几根毛儿了。老板灰溜溜的,确切的说是我跟老板两个人灰溜溜的把公司关门了。
而阿雯,早就退场了。在榨干了老板离婚剩下的那点钱后就跟老板说拜拜了,老板最后就剩一辆车了,他“身残志坚”,干上了网约车。
可他就惨了,连开网约车的资本都没有,只能在家里画点有的没的的,摆个地摊换点窝囊费。说实话他跟乞丐相比还差一个婉。
他画了好久才把一条虾画出来,但不怎么像,像条蜈蚣,有虾须的蜈蚣。
他摔门而出,希望换个环境能多点“灵感”,提到灵感这个词儿,他觉得他都不配用。街上人来人往,仿佛每个人眼睛里都有光,都有奔头,而只有他,像只无头的苍蝇,又像只被赶出家门还碰上场大雨的土狗。
“老天爷,给我下场黄金雨吧!”他仰起脖子冲着上面叫喊着。
老天爷确实给面子,下雨了。何守正又被淋了个落汤鸡。看着自己窘迫而又尴尬的处境,他苦笑了一声。
“正哥,正哥!”突然后面的一辆车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在公司里只有阿雯这么称呼他。
何守正感到莫名的惊喜,但当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衰样子时,随即又尬出天际,脚指头能抠出二亩地。
“阿雯,是阿雯吗!”何守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到,阿雯正坐在一辆黑色宝马里,开车的是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穿着很考究,发型梳的一丝不乱,带着金边的眼镜,何守正想,这水平比自己那个二货老板强多了。
“正哥,怎么淋成这样,快到车里来!”阿雯细长的眉毛比在公司的时候更好看了,红红的嘴唇让整个人的气质更升腾了一层。
何守正看到那光亮的车子,还有那名男子冷漠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上去不合适。
“阿雯,好久不见,你看我身上,不上去了,不上去了,你不用管我,改天约你出来吃饭!快走吧,这里不让停车!”他希望阿雯只是客气的跟他寒暄几句就开走了。
“快上来吧,都淋湿啦!”阿雯还是在公司里那一脸纯真的模样。谁也不会知道,这样一个姑娘,会是一个喜欢跟上司纠缠在一起的。
“不啦不啦,会把车子弄脏的!”何守正的社恐症此时又犯了。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在雨中大声的喊着。
阿雯见何守正坚持不上车,有些着急了,她不顾车子还在缓慢的向前移动,打开车门,下车来抓住何守正的胳膊就把他往车上拽。何守正看到,阿雯身着一身藏青色的职业装,面料很好,包臀的短裙更凸显阿雯大起伏的线条,一双高跟凉鞋露出红嫩的脚后跟,小腿雪白圆润。
何守正被阿雯拽上了车,阿雯理了理自己的刘海,用手拭去了脸颊上的雨水。何守正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的冲着阿雯笑了笑。阿雯从身旁的手包里拿出了两张纸巾,贴心的给何守正擦拭着,何守正有些尴尬,车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何守正赶紧打破这种气氛,快速从阿雯的手里接过纸巾,自己擦了起来,一边擦还一边说:
“没想到能从这里遇到你,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了!”何守正偷瞟了阿雯一眼,阿雯的脸色红润,比之前更好看了。
“这位大哥,不,这位领导是?”何守正小心翼翼的看着前面那名司机。
“这是……”
“我是她的朋友,顺路把她捎到市里”司机抢先说话,仿佛怕阿雯说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对,是”阿雯脸色稍微下沉,似是不悦,但这种情绪迅速被之后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正哥,好久不见,都想死你啦!”阿雯又恢复了之前办公室的那种诙谐和顽皮的态度!
“正哥现在在哪发财啊!”车里面有阿雯身上的香水味,还有另外一股香味,很可能是那个男人身上的。
“嗨,什么发财,你老哥发财的路都让你堵死了!”何守正调侃的说道,但看到前面的那个男人,他感觉他可能说错话了,随即偷看一眼阿雯,阿雯倒是很自然,一点也不生气,脸上泛起了一丝丝红晕。
……
他们两个人尬聊着,但何守正感觉到,司机和阿雯两个人似乎都在彼此观察着对方,那种感觉让何守正非常不自在,像是置身于一个笼子里。很快来到了一个路口,何守正急忙抽身,说自己在这个路口下车即可,随即向司机表示了万分的感谢,司机礼貌性的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何守正下车了。
车子慢慢驶远,何守正这才一下放松了下来,他深知跟“斯文人”打交道的困难,也感叹阿雯的不简单。
天还是下着小雨,刚刚被阿雯擦干的脸又淋湿了,刚刚那张纸巾还攥在手里,他闻了闻,还残留着香味,他不知道,纸巾本来就有香味。
他苦笑了一声,感叹像阿雯这种香饽饽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吃一口。他看了看远处,灯光色彩斑斓,正映衬着自己此时此刻的落寞。
“老何!!!”一个顽皮的身影突然从前面的路基桥墩后面闪现出来。
何守正心里一惊,随即又十分的欣喜,是阿雯。
他不知道阿雯为什么没跟眼镜男一起远去共度良宵,却在这么一个鬼天气下的一个鬼地方下车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没什么事儿了,想跟老同事叙叙旧”阿雯笑嘻嘻的说道。
“走,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没钱!!!”
“哈哈哈,还是这么小气!走,我请你”说着就过来挽起了何守正的胳膊,这让他“受宠若惊”,快四十的人了,还没有哪个女生跟他有这种亲昵的举动。
“你的鞋跟好高啊!”何守正这才发现穿上了高跟鞋的阿雯要比平时高一头。
“可是脚真的好痛”说着阿雯就把高跟鞋脱掉了,她赤脚走在柏油马路上,随手把鞋让给何守正拿着。自己在雨水冲刷的路面上一边淌水一边走。
那双闪亮的高跟凉鞋看起来非常精致,如果放在平时,光看鞋子就能知道穿鞋的人肯定是个美女。当然这肯定是痴汉的理解。鞋子传来一阵气息,让何守正如痴如醉,盲猜也知道他闻到的一定不是脚臭脚酸的味道,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铁路桥墩子下面的水泥路面上,有几个烧烤摊子,他们俩随便挑了一家坐了下来。几串羊肉两瓶啤酒就把两个人的话匣子开启了起来。
“阿雯,刚才那位是你新男友吗?”何严正看似不经意的问出这个问题,实则是内心疯狂想要知道的。
“不是!”阿雯非常简洁麻利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仅限于这两个字。
她给出的态度就是在说她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她故意拿起一串羊肉串放在了嘴里撸着,向何严正传达着自己不愿谈论这个问题的意愿,何严正当然明白,所以索性闭嘴,自己端起一杯啤酒。
“别光顾自己喝啊,来,为久别重逢干一杯!”
“好,为与大美女的久别重逢,干!”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想见我们了!”何严正放下酒杯,又用自己的酒瓶为阿雯倒满一杯。阿雯没有抗拒,继续撸着串。
“哪有的事,我又不是坑钱跑路,我谁也不欠谁的!对吧,哥”阿雯很显然是在影射自己之前的行为,为自己的“黑历史”做辩解。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你到别的地方工作了,来回不方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何严正赶紧为自己的失言辩解。
“傻样!”“你真的就靠卖画为生了”
几杯酒下肚,何守正感觉阿雯的声音越来越好听了。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我那画,行家看了,拿到厕所里擦屁股都嫌掉色!”
“那没想找个别的工作?”
“妹啊,老哥我都这把年纪了,耷拉不下这张老脸去跟年轻人抢饭吃了!再说了,现在人家都不要我这样的了,嫌麻烦!不如年轻人好管理……”
那天晚上,何守正跟这位阿雯聊了很多,聊两个人一起工作时候的趣事,聊两个人的过去,畅享未来,何守正是个没出息的,只要女人给点好脸,他连自己上个月割掉的痔疮多大尺寸他都跟人家唠了,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最后等何守正晃晃悠悠到家之后才发现,阿雯的高跟鞋还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八个月后,何守正突然接到了阿雯约他见面的电话,何守正把阿雯那天晚上的那双鞋包好放在一个盒子里,准备见面后还给阿雯,但当两个人见面之后何守正才意识到,阿雯可能不需要这双鞋了,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