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竹见灼华好奇个没完没了,称乏了转身进船,斜卧在客厅长椅上闭目小憩。灼华跟进船舱继续刨根问底,不再喊着上岛了,非要听一听瑶山宗的故事。
刘青竹却渐渐打起鼾来。
白逸尘吃着茶,冷眼旁观着这一对师兄妹的举止,总觉得刘青竹阻止灼华上岛并闭口不谈蓬莱,其中有些蹊跷,有心搅和搅和,笑道:“灼华姑娘,你以后去了大陆,少不得接触三方五地的各种恩怨纠葛,我这便给你说道说道。”
灼华欣然凑过去,殷切的帮他斟满了茶,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白逸尘啜了口茶,悠悠道:“五年前,这蓬莱岛金砖玉瓦,金楼玉阙。
瑶山宗各路枝蔓遍布大陆,潜伏在三方五地的酒楼茶馆、大宅府院,掌握了各门各派见不得光的秘辛,以此为要挟,从各派搜罗了各种奇珍异宝,神功典籍。
因走的是投机取巧的旁门左道,江湖人皆以邪魔歪道论之。但它远在海上,行踪飘渺,又手握各大门派把柄,纵被数度明剿暗伐,依旧堂而皇之存活下来。又经百年积累,一跃成为三方五地最为富庶之地,繁华程度远在银城之上。”
灼华笑道:“可见这些名门正派也做了不少腌臜事。若是都问心无愧,哪里会被瑶山宗挟持,乖乖的把自己的宝贝拱手让人。”
白逸尘想到剑城的金凤剑法也曾落在瑶山宗手中,脸一绿,神色凉凉道:“灼华姑娘果然快人快语。俗话说得好,皇帝头上也有三只御虱。这世家大族,外争内斗,都少不得一些秘辛丑闻。一旦泄露出去,便足以在江湖上声名扫地。所以只能乖乖地破财消灾。”
灼华恍然,叹息道:“执剑之人,必将死于剑下。瑶山宗举巢被端,一定是被这种因果给反噬了。”
白逸尘点头道:“正是如此。五年前,瑶山宗大护法,瑶山宗宗主慕影沙的大弟子墨凉,泄露了航海图,与三方五地里应外合,一举灭了蓬莱,拔出了瑶山宗在在大陆的各路枝蔓,各门派这才过上了安生日子。”
灼华唏嘘道:“这墨凉是个狠人。”
白逸尘道:“是个狠人,也是个可怜人。”
灼华反驳道:“既然是里应外合,想必是自由之身。又没人将头摁在刀刃上逼他就范,他却做出这等出卖师门的营生。退一步讲,便纵是他被人拿住了命脉,横竖不过一死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豺狼为伍,欺师灭祖!”
白逸尘摇头道:“人自是无法胁迫,但仇恨可以。墨凉本是飞煌山庄少主,二十年前慕影沙因一己恩怨,率瑶山宗灭了墨氏满门,逼死墨凉父母,一把火烧尽飞煌山庄,却对墨凉这个襁褓中的幼儿生了恻隐之心,带回蓬莱收为首徒悉心栽培。墨凉成人后知晓自己身世,能不寻仇?”
灼华道:“是该寻仇。斩草不除根不说,还养痈为患。可怜那堂堂瑶山宗宗主,一代枭雄,竟这般妇人之仁!”
白逸尘道:“这里面还有另一桩情仇。江湖恩怨,冤冤不休,是非对错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明了。你涉世太浅,以后慢慢会懂。”
灼华还想刨根问底,却见白逸尘忽然警觉起来,刘青竹也霍地从长椅上弹起,闪身落在灼华身旁。
“刘兄,你保护好灼华,我去外面看看。”白逸尘说着,提剑飞向甲板。
灼华不会武艺,但却是精心淬炼的药体,自小泡在各种稀世药材中长大,五感十分灵敏。此时清晰听到外面呼啸而来的飞矢声,片刻后,一些击打在船壁和甲板上,发出的“咚咚”声响,另一些和飞矢与长剑纠缠在一起,铿锵而鸣。
船身一会儿也剧烈地摇晃起来。
“有埋伏!”刘青竹神色肃杀,抽出偃雪剑严阵以待。
灼华道:“不像埋伏,怕是撞上了什么阵法。”
密密匝匝的冷箭拖曳着火苗呼啸着穿过门厅,直直向二人袭来。
刘青竹挥舞着长剑挡在灼华前面,一招飞沙掠影,一招星罗万象,长剑横生出无数幻影,将带火的飞矢层层击落。
落地的箭矢遇水一般,瞬时熄灭。灼华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心道:“幸亏这船是用上等的海松木做的,不惧水火,否则我刚出若方,小命就要交代在海上了。淹死便罢了,这烧死,死相实在难看。难怪我若方岛人人尊崇,恩施天下,也学这见不得光的瑶山宗一般躲到海上,还得与这些拿着真刀真枪的门派联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方岛医毒之学艳绝天下,难免遭人觊觎,真动起手来,未必是那帮耍刀弄枪的伪君子的对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船舱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白逸尘刚提着青龙剑踏进船舱,就看到刘青竹正无奈的哄着窝在桌下的灼华出来。
灼华抱住桌腿,执拗道:“我还是等这波彻底过了再出来。省得拖了你的后腿。”
白逸尘看她这样怕死,觉得好笑,戏谑道:“灼华姑娘方才大义凛然,慷慨陈词,说什么横竖不过一死,原来不过嘴上厉害。”
灼华被激将,悻悻从桌下爬出,拍干净灰尘,坐下来一本正经道:“小郎君此言差矣。其一,我不过一小女子,不是君子。其二,人固有一死,但总得死得其所,死的明白,我大任在肩,这般死了,既误事,又憋屈。其三,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我要不躲起来,还得害师兄分心,连累了师兄。这其四么”,灼华半眯着眼看了看白逸尘,笑嘻嘻道:“我这前脚跟你出了若方岛,后脚就出了事,小郎君少不得背上一个克妻的名声,以后三方五地之内,怕是不好婚娶。”
白逸尘见惯了矜持庄重的名门闺秀,听她掰扯了一箩筐歪理,还大喇喇地叫着“郎君”,说着“克妻”、“婚娶”,一时无语,红了耳尖,冷着脸别过头去。
灼华见他吃瘪,自觉言语中占了上风,一雪前耻,心中自是得意。坐直身子沏了杯茶,悠哉哉品了起来。
刘青竹干咳两声,板着脸训斥道:“灼儿,女儿家家的,矜持一些。你这还没嫁进门,就又是妻又是郎的,也不嫌臊得慌。”
灼华看着眼前板板正正的两人,抿着嘴嗤嗤笑了。
这时,外面的交战声已彻底休止。据雁回来报,应是遇上了燎原离火阵。
刘青竹道:“燎原离火阵威力巨大,怎么会破得如此轻易。难道是瑶山宗遗留的残阵?”
白逸尘道:“应当不是。我有瑶山宗昔日的布阵图,并未标注这里有什么阵法。况且我之前沿着这条航线走过两次,都十分顺畅。”
灼华思索了片刻,说道:“会不会是新布的阵法,由于时间紧迫、道行或人手不够,才布得有些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