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下)

金凤剑安静的躺在木匣里。通体用玄铁打造,剑柄上镂刻着熊熊火焰,剑鞘上是一只浴火而出、展翅冲天的金色凤凰。剑未出鞘,隐隐间便有剑气流动,叫人心生敬畏。

左丘淮起身在几人惊艳的目光中拿起金凤剑。

宝剑出鞘,铿锵嘶鸣,寒光四溢,气冲斗牛。

这是一把千年玄铁千锤百炼的软剑,远不似寻常剑般笨拙坚硬。剑身柔韧轻盈,雪白修长,萦皓月耀空之辉。剑锋锋锐无比,所向披靡,藏削泥破浪之芒。

三百年前,金凤剑与青龙剑这一对雌雄双剑从名剑山庄横空出世,引得江湖各派纷纷争抢,在三方五地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最终落到彼时的剑道圣手——白氏先祖手中。

经过百年摸索和传扬,白氏先祖又开创了青龙剑法和金凤剑法,将雌雄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自此,白氏剑道泰斗的地位固若金汤,青龙金凤作为白氏至高地位的象征,世代传承。

剑城也因此得名。

白斩天将金凤剑赠予左丘淮,用意不言而喻。

左丘淮将金凤剑放回礼匣,落座后,沉声对白逸尘道:“你既认得金凤,便该知道白老城主的良苦用心。”

白逸尘默然。事实还有什么不明了。求药是阿爷诓他来若方岛的幌子。阿爷用这个幌子瞒天过海,瞒过剑城乃至整个江湖,让他顺利来若方岛给灼华下聘。

米已成炊,他退无可退。

白斩天道:“我昨日见了这金凤剑,思量了整整一夜,才决定摒弃前嫌,重提你二人的终身大事。”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尚未缓过神来的白逸尘,冷笑道:“我灼儿何等身份,若放出风去,若方岛有意与三方五地结亲,求亲者必当趋之若鹜比肩迭踵,哪轮得到你这个黄毛小儿再三推脱!但我与白老城主相识于微时,相交于患难,是过命的交情;加之近年运城式微,三方五地渐渐失衡,形势所逼,这才便宜了你。否则,哪怕你神功盖世,就凭你五年前的所作所为,你还想活着踏足若方岛?”

空气渐渐凝固,沿窗棂吹进来一阵风,愈显得水火殿清冷肃静。

左丘淮声色俱厉,一席话掷地有声,声声击打在白逸尘心坎上,心口沉重的疼痛着。沉默很久,他低声道:“可是阿爷病重,叫我如何安心娶妻!”

左丘淮叹息道:“你有这样的孝心,也不枉白老城主疼你一场。但白老城主的病,全因忧思郁结而起,心结不解,仙药难医。老城主心怀天下,这心结要解,须得剑城平,天下安,三方五地化解干戈重修旧好。”

白逸尘听得凄凉,起身撩起衣摆,扑通跪地,恳求道:“八方太平,何其远哉!可阿爷这身体……世叔和阿爷是莫逆之交,求世叔救救阿爷!”

左丘淮遗憾道:“我又何尝不想!可我人在海上,早就立誓此生不再踏足大陆。而老城主远在剑城,公务缠身,也来不得若方。灼华尽得我真传,天赋异禀,在医术上颇有见解,再经历一番历练,指不定还会在我之上。此去剑城,想来能稳住白老城主的病情。届时你稳住剑城大局,协助运城平了八方之乱,一切便可转圜。

我言尽于此,娶或是不娶,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明日日出之前,你务必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左丘淮说完,带着青黛了鱼拂袖而去。

留白逸尘怔怔地跪在地上。他想着阿爷,想着剑城,又想起了五年来耿耿于怀的伤心事。

玄门阵中,云宿气若游丝,无力的倒在他怀中,冰凉的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苍白的笑着。“公子,别哭,生死有命,这就是云宿的命。”

她就那样断了气,嘴角的血汩汩流出,映着她没有血色的脸,使她笑得哀婉而瑰丽。

不知谁话回响在耳畔:“逝者已矣,人总是要为当下活的。”

左丘淮师徒来到西海岸,吹了许久的阵海风。见左丘淮气消了些,青黛趁机道:“师父,我再去找找灼华,事发突然,万一她要是想不开…”

左丘淮出神道:“放心吧,她不是寻常女子。五年前都能活下来,岂会因这点事就去寻死觅活。”

师徒二人双双在夕阳下沉默。

刘青竹在桃林的孤冢前找到灼华时,一身的醉意已经散去。倚树而坐的姑娘出奇的安静,夕阳映着桃花,桃花映着她姣好的容颜,美好的像一幅画。

他没有惊扰灼华,只是无言的在一旁的一棵桃花树下坐下,陪她看着眼前夭夭灼灼的桃花。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刘青竹看着她莹润光洁的侧脸笑了。“这死丫头,一身反骨。”

那是。穴都点了,也架不住她卯足了劲非要往水火殿里钻。灼华扑哧一笑,笑着笑着忽然想哭。她走到埋酒的在一棵桃花树下,眼泪悄悄滴落下来,背对着刘青竹,拿出随身匕首在地上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刨出好几坛陈年老酿。她抖抖衣服上的尘土,抱了两坛过去,一坛丢给刘青竹,自己拿着剩下的一坛,解开圈圈紧箍的麻绳举起酒坛对刘青竹示意,莞尔道:“喝吧,今日桃花酿管够。”

刘青竹看她双眼红红故作轻松,心里的某根弦越绷越紧,终于断掉。

两人举坛畅饮,从黄昏直到深夜。

刘青竹喝了几坛酒,人又有些半醉了,歪头看着灼华侧脸的弧度,迷迷糊糊道:“灼儿,你要不想嫁他,我今夜就带你出海,管他劳什子师恩门规!”

灼华却是越喝越清醒,平静道:“提亲而已,嫁娶想必还得等个三年两载。谁知这其中还会生出多少变故。不若眼下应了,既能出海看看,又遂了师父的愿,并没什么不好。”

刘青竹举起坛子一饮而尽,醉倒在桃花树下。灼华看他睡得太沉,觉得无趣。想起桃林深处还睡着一个人,支愣着起身,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往那里走去。

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座孤冢前。

月光洒在孤冢上,也洒在靠墓碑而眠的白影上。

月色朦胧,美酒醉人。灼华扔了酒坛,摘了几只桃花,才留意到墓碑前的一团白影。

她把桃花塞进白影怀里,欢悦道:“哎呀,云宿姑娘,你也半夜出来赏桃花了。”

白逸尘不太想搭理这个突然造访、神志不清的不速之客,抱着桃花继续假寐。

灼华也不纠缠,靠在墓碑的另一边,絮絮叨叨叙了些离别之情,道了些不舍不甘,慢慢就没了声音,倒在坟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