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卧鸳鸯。春日的百花谷正春光旖旎。
谷中镜心湖上,竹柳掩映处,一座湖心小筑若隐若现,静静地与这湖光柳色和湖上嬉戏的野鹤融为一体,恰似大师笔下的水墨丹青。
灼华抱个金黄的药葫芦走出湖心小筑,俏生生立在湖边的石阶上。她放眼四顾了一番,白葱般的两指伸到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哨声一起,岸边古林里“嗷-喔”传来一声高亢的猿啼,正好与这哨声一呼一应。湖中交颈的野鹤被惊扰,不满的长鸣两声,双双展开长翅离去。
不一会儿,古林中闪出来一只通体白毛的长臂猿,矫捷的跳进泊在湖边的小船上,熟练地摇起桨,御船往湖心而来。
“大白——”灼华呼唤道,语气里有一些愉悦的嗔怪。“叫你好生在这里等着,怎又跑林子里去了!是不是又去招惹哪家的小母猿了?”
唤“大白”的长臂猿轻啼了两声,似是听懂了一般,一阵抓耳挠腮,不知是羞涩还是抗议。
说话间船已抵岸,小船掀起雪白的浪花,稳稳落在灼华眼前。她抱紧药葫芦,用空着的一只手撩起裙摆,轻盈的跃上船,敲了敲白猿的脑袋,竖着拇指笑道:“我家大白都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日日沾花惹草,了不起,着实了不起啊!”
白猿闻言,不知道是介意那句年纪大,还是不满那句沾花惹草,这猿想来是真气了,两手一撇桨也不摇了,背过身坐在船头。
“大白,大白——”灼华示好的晃了晃它,见白猿无动于衷,她眼珠子一转,继续逗弄道:“可是我说错了?若是那普通的猿猴,三四十岁便去见它太祖了,哪有你这福气,百八十岁还能春心不老健步如飞?”
灼华还在自顾自开着玩笑,毫无觉察那老猿情绪极不对头。它猛地一回头,怒目圆睁冲灼华呲了呲牙。
“大白,难不成你今日失恋了?!”灼华恍然道。正想去安抚白猿,却见它暴躁且用地在船上蹦跶了几下,一个纵身,扑通跳入湖中,消失在叠叠浪花中。
船身在它的蹦哒下剧烈摇晃着,灼华尚且一头雾水,又抱着药葫芦,一时失了重心,身子随着船晃了几晃,一个趔趄,也跟着扑通栽进湖中,扑腾扑腾挣扎了一阵子,灌了好几口水,眼看着就要沉入水底。白猿却又心软了,浮出水面,又拖又拽把她拽上船去,摇着桨驶向岸上。
这下,一人一猿浑身湿透,都憋着一股气,谁都不理睬谁,狼狈地上了岸。白猿纵身一跃,无声的消失在古林中,灼华则从小径拐拐绕绕,最后穿过一大片竹林,来到了一处桃花掩映着的幽静而庞大的府邸。
高高的院墙上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藤,在阳光下开着五颜六色的花。
再往前,便见两只石狮子卧在巍峨却陈旧的大门前,暗红色的大门漆迹斑驳,显然已有些年代,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闲云阁”三个大字,门前一个守卫也无,像是落败已久,却又纤尘不落,也不似那废弃荒芜的。灼华推开门,穿过院落里培植的各色奇花异草,又穿过一处有两个门童守候的拱门,走进了一处清净雅致的庭院。入目可见院中晾晒的各式药材,宏伟气派的东殿和南北两边整齐幽静的偏殿。
“幸好没人!”灼华看了看自个儿湿漉漉的长发和衣裳,左右探了探,确定院中无人,抱着葫芦轻手轻脚往西厢跑去。本想进门,却被丝丝缕缕熟悉的酒香诱拐到隔壁厢房。
“好你个刘青竹,又偷喝我的桃花酿!”看清刘青竹醉醺醺抱着她埋在桃花树下的陈酿狂饮,把那葫芦夹在左臂下,挥舞着两只手,立志要抢回自己的桃花酿。
前两日进湖心小筑炼药前了鱼便给她算了一卦,说她近日不宜出门否则诸事不利,彼时她满是不屑不以为然,现下想来果然如此。
刘青竹半醉半醒间见有人过来抢酒,晕乎乎弹了一滴酒过去,稳当当点了灼华的穴。
“师——”灼华气急败坏,张口便要喊师父来主持公道,刘青竹却嫌她聒噪,弹出一粒花生米点了她哑穴。
这下灼华是骂不能骂,打不能打了,只能挑起柳眉,瞪圆了清眸,恨不得用眼神剜他一刀。
这龟孙子,无非是仗着她不会武功罢了,千万别让她逮住机会,否则葫芦里这些百蚁噬心丹,第一个就拿他试药!灼华想着想着,嘴角一咧,心里的不忿也平息了几分。
“你莫嚷嚷,酒是师父让拿的,我不过给自己留了两杯,可算不得偷,算不得偷!”刘青竹显然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醉醺醺说着,提起酒坛又咕噜饮了一口,吃醉地感叹道:“好酒,好酒啊——“
灼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刘青竹撒谎的技巧,实在是越来越拙劣了。这满室酒香,诺大的酒坛,还有他这副烂醉的模样,他也好意思睁眼说只偷吃了两杯!况且师父一心一意扑在医道上,向来不在意口腹之欲,怎可能偷拿她的桃花酿喝!
“你可别这样看我”,刘青竹撑起脖颈,口齿不清却理直气壮道,“师父是不饮酒,但今日阁中来了贵客,自然得好酒好菜招待。碰巧酒窖里的极品西凤酒没了,便挖你的桃花酿凑数。”
灼华心里愈发鄙夷了。师父从不在意这些俗物!试问这闲云阁上上下下七八口人,谁不知道那酒是她的宝贝!这等佳酿,除了他刘青竹酒胆包天,哪个还敢存觊觎的心思。再说了,若非他时常觊觎,每多贪杯,短短三年光景,五十坛百年西凤酒怎会说没就没。
说到底,纵然今日的桃花酿真是师父让拿的,那也必须是刘青竹惹的祸!
“招待贵客?”灼华默念着刘青竹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忽然不那么执着桃花酿了。心道:稀奇事啊稀奇事,师父六根早断,闲云野鹤一只,多年不曾沾染俗事半分。这些年,她连陌生的鸟都不曾见过一只,更遑论什么贵贱的客人。再者,闲云阁隐于海上行踪飘渺,便纵使有人能跋山涉水漂洋过海寻到踪迹,也未必能活着登岛。这里一石一木皆藏玄机,一草一虫都是剧毒,岂是寻常人想来便来的地方。
能来的绝非凡人。
灼华眼神清亮,越想越喜,不由得揣测起来人身份。
想来是师父隐世前一个颇有本事的故人——她这般定论。很想去瞧个究竟,却苦于动不能动,言不能言,只能腹诽千遍,眼睁睁看着刘青竹美美地将余下的酒喝完,昏沉沉倒在桌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