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双胞胎

做一名皮肤科医生的好处就是，我们可以通过皮疹和皮肤的变化，看到关于体内病灶的有用信息。用一种饱含诗意的说法就是，皮肤是身体的一面镜子。在和患者与皮肤疾病打交道多年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经得住推敲的事实。皮肤本身是一个器官，就像大脑、肺或心脏一样，它也会生病。然而，皮疹或皮肤的变化，有时候可以成为我们了解其他器官病变的关键。

我在美国工作的时候见过一个这样的例子。当时，我正在波士顿的哈佛医学院做一项研究，并和其他医生一起做每周一次的“大巡诊”。在这个过程中，患者们会见到很多医生。有的是为了给年轻医生们一些机会，以便他们看出患者身上的不寻常之处。另外则是因为有的诊断和治疗方法不明确，因此，让更多的医生来观察某个病例，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数十名皮肤科医生都会参与进来，最后以一场全体讨论作为结尾。

在这场大规模探访中，我走进了一位有着非洲和欧洲血统背景的18岁男子的病房。他的皮肤大体是浅棕色的，不寻常的是，他的后背和左上腹部有一些奇怪的深色斑点。我站在那里对着他的皮肤看了很久，那些斑点的颜色是两种棕色的奇异混合。在他胸部的左上方，有一个大约10厘米×10厘米大小的斑块，右下方还有一个相似的斑块。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有着与这两种颜色明显不同的特殊图形。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它与我所听说过的疾病都不相符，连痣也算不上。这种图形也不符合很多皮肤病所具有的解剖学形态。他的皮肤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在全体讨论的过程中，我知道了那位年轻男子的诊断结果，因为他已经接受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他们检查了他的皮肤细胞的遗传物质，并且发现他的浅色皮肤来自一名男性，而深色区域的皮肤细胞则来自一名女性，他的身上展现出了“嵌合现象”。

简单地说，这名男子就是他自己的双胞胎！没看懂吗？那么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下。

异卵双胞胎来自同时受精的“两个”卵子，这样的双胞胎会和兄弟姐妹一样地，有些地方相似、有些地方不同。而同卵双胞胎来自“同一个”受精卵。在受孕后的第一周内，这两个胚胎的发育就开始了。这对双胞胎会长得一模一样。你一定听说过这两种双胞胎。然而，上面提到的这位18岁的男子，他的故事则格外与众不同。首先，两个卵子也是同时受精，这一点就像其他双胞胎一样。但是，与两个受精卵各自发育成独立个体所不同的是，它们融合成了一个人！换言之，这名男子的身体是由两部分构成的：深肤色的“姐妹”和浅肤色的“兄弟”。在生理上，这名男子呈现出了男性的特征。但在其他案例中，嵌合现象也意味着有些人会同时具有女性和男性的性器官，也称之为双性人或雌雄同体。

“嵌合现象”这个词源于希腊神话。一个嵌合体是一个由若干不同动物组合而成的虚构生物，其中的典型便是由狮子、山羊和蛇组合而成的喷火怪兽。

嵌合现象可能会导致奇特的后果。美国就有过一个著名案例：在一个儿童归属权案中，要进行基因测试。可测试结果显示，这位名叫莉迪亚·法尔裘尔德的母亲并非她孩子们的生母，她的两个孩子是其他女性所生，莉迪亚因此被控欺诈罪。可是她真的非法取得了对其他人的孩子的抚养权吗？她是否曾为人代孕，所以生出的孩子才会来自其他女性的卵细胞？有关部门想要剥夺她的监护权。当时莉迪亚又一次怀上了已与她分手的男性的孩子。当她快要生出这第三个孩子时，该部门派一名代表到达现场并即刻提取了孩子和母亲的血液样本。奇怪的事发生了，这次测试也同样显示她不是这名新生儿的生母。这时，莉迪亚就是“她自己的双胞胎”的这一可能性已经呼之欲出。基因测试中采样自其血液、皮肤与头发的基因与其子女不符，但从其腹部提取的样本显示，莉迪亚是她孩子们的母亲。因此，她是一名有着承载两套不同遗传物质的正常人体的女性。从遗传学上来看，她就是她自己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