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打量着蒙彰,目中微露诧异。
“倘若那将领,并未考虑到这些呢?”王贲冷着脸看向蒙彰。
蒙彰心中一紧。
他娘的,这问题一环套一环的,搁这给我挖坑?
不过,王贲问的这个问题,倒是确实有可能发生。
他沉思须臾,小心翼翼地回道:“那就....劝谏那将领!”
谁知,王贲骤然拍着案几大喝道:“大胆!汝以为自己是何人,竟敢僭越,记住汝之身份!”
蒙彰懵了。
“姑且念在你是初犯,吾就不与汝计较,再有下次,必当严惩。”王贲面露严厉之色。
蒙彰沉默了。
他有些想草率了,这是古代。
是自己还不够谨慎。
以下犯上,是一把无形的斩首刀,因此被斩首的人,翻遍史书,不计其数。
而他犯了这个思想错误,这以下犯上的思想,以后绝不能再有。
因为这是在古代!
他心中很感激这个王贲能提醒他,这样想来,这人能处。
见蒙彰一声不吭,王贲神情一缓,眼神虚眯:“汝可别以为吾是在恐吓汝,若是在他人面前,汝的命早就没了。”
蒙彰点头。
“蒙彰,吾问汝,汝可知商君?”王贲忽地问道。
蒙彰:“略知一二。”
“《商君书.境内篇》言‘赏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汝如今是公士爵,这赏赐可在颍川郡、南阳郡挑选,吾问汝,汝想在何处挑选?”
《商君书.境内篇》说:赏赐爵位一级,增加田地一顷,增加住宅九亩。
蒙彰没有丝毫犹豫,“南阳郡。”
王贲点头:“此事,吾会让人给汝办好的。”
蒙彰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王贲怎么回事?
不是要考察他吗?怎么还关心起他的爵位赏赐来了?
王贲觑了一眼蒙彰:“依汝之见,作为伍长,何为重?”
蒙彰脑门子瞬间宕机,大脑一片空白。
回神后,他思索须臾,并谨慎地开口说:“吾以为,作为伍长,上有令,下必行,此乃重中之重。”
王贲深深地看了一眼蒙彰,只见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由大篆书写的一个木牌,念道:“蒙彰,咸阳王审里人,为人黑皙色,隋面,长七尺五寸,多发,恶须,年至今卅岁,行到端,毋它瑕疵。衣络袍一,络单胡衣一,在所王审里。”
秦朝统一前字体采用的是大篆,秦朝统一后,为巩固其统治,推行‘书同文’,即小篆。
隋面,即椭圆面型;黑皙色,即比较干净的黑色;恶须,即胡须茂盛;卅:三十;行到端,即行为端正;衣络袍一,络单胡衣一,即衣服络袍一件,络单胡衣一件;在所王审里,即住所在王审里。
蒙彰一惊,看向王贲手中的木牌。
他这才回想起秦国的身份证——'验'。
而据他所知,在秦国,百姓平日里必须要好好种地,想要出远门了,不仅要有充分的理由,还要有里正等官员开的证明,即‘传’。
在秦国,没有‘验’和‘传’是不能投宿住店的,若是主人收留了这样的人,就会被罚款,甚至被革职。
此外,若是一个人没有携带‘验’和‘传’过关,那么连带所经过关卡的县吏都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蒙彰,新郑一战,许多人身上的‘验’都已丢失,汝亦是如此,这‘验’,是吾回到咸阳,让人给汝办的,记得收好。”王贲叮嘱蒙彰道。
蒙彰上前,接过这‘验’,打量了一眼上面的文字,怔在了原地。
这字,他不认识。
但他认得这字体是大篆。
他保持着面色平静,迅速地将这‘验’放在胸口处贴身放着。
他准备等考察完后,就去找王戟,让他教自己识字。
“等等,这‘传’,亦是吾让人给汝办的,汝一并拿去。”王贲指着手中的另一个木牌看向蒙彰。
蒙彰再次接过‘传’,这次,他没有看那上面的字。
“多谢王裨将!”蒙彰目露真诚,单膝跪地道。
王贲右手抬起,作出虚扶的动作,“汝起身回话。吾另有话问汝。”
蒙彰闻言,头大如牛。
又要继续……面试了?
真像以前考公面试的感觉。
紧张,瞬间占据了蒙彰情绪的高地。
“吾问汝,大秦何以能灭韩?”
蒙彰眨了眨眼,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王裨将,这个问题,是我这种身份能回答的吗?”蒙彰眼巴巴地望着王贲。
王贲直接气笑了,猛地拍在了案上,“怎的?刚刚让汝注意身份?汝就是这么现学现用的?”
王贲似乎犹不解气,起身来到蒙彰面前。
蒙彰顿时心惊肉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王贲眯着眼望着蒙彰:“蒙彰,吾听王戟说,汝至今也没成家......”
这个王戟,咋什么都往外说?
口风也太松了!
蒙彰抬头,望着王贲的微笑,总感觉这笑,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还有,王贲那眼睛眯得这么小,让他想起了涂山容容那种算计人的时候。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汝若是再不回答问题,吾就将‘咸阳东施壮士’许给汝为妻。”
东施效颦,蒙彰很熟。
可是,咸阳东施壮士,怎么听,都不觉得是什么好话。
莫非这女子腰宽膀大?
是古代版相扑的高潜力女备用选手?
“汝或许在疑惑,这‘咸阳东施壮士’乃何人也?”
“吾很乐意讲一讲此人。”
“此人,在咸阳远近闻名,乃一女子,脸上痣多,大约五六十个,嘴里喜欢念叨着孔夫子的言论,至于这腰嘛……”
王贲说到此处,就打量了蒙彰一眼,而蒙彰的心就为之猛地一颤。
“这腰,也就三倍于汝。也不多,配汝正好合适。”
蒙彰的脸一黑。
这话说的,就想打人,配你才合适呢?
算了,打,是打不过的。
他也很从心。
还有,这个时代的律法,可不比后世。
这个时代,基本没有人权。
蒙彰心中腹诽:这个王贲看着浓眉大眼的,在历史上也留下赫赫名声,怎么就是这样一个人呢?
这心情,有点像自己知道了女神也会如厕一般,明星也会出虚恭一样。
真是复杂得很!
蒙彰看到王奔的目光充满了厉色,率先开口道:“王裨将,容我想想,‘大秦何以灭韩’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不好回答?那汝可知王戟是如何回答的?”王贲目光锐利地扫向蒙彰。
嗯?
王戟还被问过这个问题?
这个王戟,也不给自己通通气,关键时刻掉链子。
无奈之下,蒙彰看着王贲:“那王戟是如何回答的?”
王贲接话道:“王戟说,‘大秦何以灭韩?就是因为有千万个他这样的敢于不畏死的人在!’”
蒙彰一听,心中有些佩服王戟。
依着王戟的性子,他还真的有可能会这样回答。
“蒙彰,王戟的回答,汝已经知晓,那汝的回答呢?”王贲饶有兴致地望着蒙彰。
他从蒙彰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也同样姓蒙。
更关键的是,这蒙彰和那人竟有七分相似。
若说这二人没什么关系,王贲自是不信的。
那人,似乎还不知道蒙彰此人。
真有意思!
蒙彰思索片刻,心中有些迟疑。
之前,他是想着表现突出一点,好爬的高点。
但是问题是,若他真这样做了,不仅王贲会怀疑,就连王戟也会怀疑,到时候他该如何解释,又将如何自处?
权衡利弊一番,蒙彰决定不能回答得太高深。
想到此处,蒙彰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大秦何以灭韩’?我以为,是故韩之韩王昏庸,而大王英明的缘故。”
王贲神色一僵,脸上神情刹那间恢复了冷峻。
这个回答,乍一听没毛病,但是,这并不是王贲所想听到的话。
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失望。
“蒙彰,经过吾之考察,汝今后宜当什长。”
蒙彰的心有些失望。
他必须承认的事情是,即便再如何失望,他还是升官了,丛一介伍长升任到了什长。
到了三川郡以后,他就可以统领十个人了。
于是,蒙彰毫不迟疑地行礼道:“多谢王裨将!”
“汝可以离去了!”王贲淡淡地说道。
蒙彰没有磨蹭,转身离去。
他心想,等他掌握了秦国文字,又从王戟那儿学到并掌握——可以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杀敌之术后,下次,他一定可以侃侃而谈,或许还可以借此而更进一步。
而非如今这般畏畏缩缩。
王贲目送着蒙彰离去,心中在想:
蒙彰此人,与那人相比,差远了。
或许,天下之大,何其不有?
蒙彰与那人只是容貌相似,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王贲摇摇头,不禁失笑。
他们二人怎么可能会有有关系呢?
他早该想到的。
唉……
不过,那王戟,若是没记错,应该是我族人。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照拂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