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旭日初升。
郏县郏山。
“今日尔等,都需要在此山待够一天,直至明日天亮。至于吃食,汝等在山中取。”
蒙彰站在众人面前,说出了令众人感到头皮发麻的话来。
无情,冰冷......
众人心中对蒙彰的印象,不一而足。
“吾同汝等一样。”蒙彰补充道。
所有人都颓然叹气,默默认命。
见此,蒙彰便下令让众人解散,可在四周自由活动。
但不能走下郏山,谁若犯了,就杖三十,且全屯连坐。
而后,蒙彰提剑,朝着郏山一个方向走去。
人群中王肥见此,紧跟其后。
何仓看着蒙彰与王肥的方向,目中若有所思,随即选了另一个方向。
其余众人纷纷对视了一眼,都约好三五成群,组队在山中打猎。
毕竟,要在这山中待够一天,不提前准备吃的,这可不行。
蒙彰察觉王肥跟踪,就停了下来,皱眉看向王肥:“王肥,为何跟着我?你莫非没有听到我刚刚的话?”
王肥忙道:“回蒙百将,吾见汝一人往这方向而来,心有担忧,便跟了上来。”
蒙彰的目光足足盯了王肥一会儿后,就移开视线,“也罢,你愿跟着,就跟着。”
说罢,蒙彰走在前头,王肥面露喜色,跟在蒙彰后面。
蒙彰一边走着,一边思考如何借助这郏山给自己麾下练兵。
就在这时。
蒙彰前面右边一条小道丛林中有异响发出,蒙彰和王肥面色一变。
王肥迅速拔剑,立在蒙彰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盯着右边小道丛林方向,而眼睛眯成一条线,身上顿时发出危险的气息。
一忽儿。
丛林中跃出一团黑影,四脚频频蹬地,“嗖”地一声,就往蒙彰和王肥方向冲来。
蒙彰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野猪,全身黑色。
看着膘肥体厚。
“是大黑彘!”王肥出声道。
同时,王肥拔剑,立即迎上黑猪。
“噗嗤!”
王肥的剑,又快又狠,他的剑刺在了黑猪的腹部上,黑猪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蒙彰见黑猪想要跑,顿时疾步上前,也迅速拔剑,一剑劈在了黑猪脑袋上。
血,溅落了一地。
黑猪哀嚎声戛然而止。
蒙彰看着死透了的黑猪,心中大喜。
他心想:这些黑猪上的肉,倒是可以给麾下秦卒加餐。
“王肥,我们二人将这黑彘抬到开始我们会聚的地方去。”蒙彰对王肥说了一声,就走到黑猪旁,屈身伸手就要抬黑猪的脚。
就在这时。
“蒙百将小心!”
王肥的一声急呼,让蒙彰眼中瞳孔猛地一缩。
他迅速将头一撇,一只利箭擦着蒙彰面颊迅速飞过。
蒙彰的脸立即冷了下来。
他看向小道丛林方向,目光寒星闪烁。
“王肥,你看好黑彘,我去去就来。”蒙彰提剑,就往小道丛林方向走去。
王肥担忧蒙彰安全,看了一眼蒙彰的背影,又看向了地上的黑彘,没有丝毫磨蹭,他迅速去聚集其他秦卒,准备去支援蒙彰。
蒙彰走进丛林方向后,他扫了一眼四周,全都是密林,不见人影。
蒙彰眯着眼,屏息凝神,竖着耳朵静听。
刚刚是谁射的箭?
蒙彰环视四周,发现这四周过于寂静了些。
而且,他也没看到任何人影。
蒙彰心中开始笼罩了一层阴霾。
有人想要杀自己。
此人,到底是谁?
是郏县的韩人?
还是前任张县令养的刺客?
没过多久。
王肥带着自己那一屯的人,都朝着蒙彰方向围了上来。
“蒙百将,那人哪儿去了?”王肥面带杀气。
蒙彰默然。
“想必是为了刺杀我来的。至于那人,我也不知他逃去哪儿了。”蒙彰看向王肥。
王肥心神一寒。
“蒙百将,你可知是谁?”王肥问蒙彰。
蒙彰摇头,“具体不知。或许是郏县仇视我等秦人的韩人,也或许是前任郏县张县令的人,即便不是他的人,应该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听着蒙彰的话,王肥神色一怔。
“这......”王肥面色凝重。
“蒙百将,郏山有些不安全,今日练兵,不如延期再为,蒙百将以为如何?”王肥目露担忧。
蒙彰面色一滞。
他思索须臾,便看向王肥道:“不必。练兵之举,照常进行。至于那刺客,既然是为了杀我,必然还会再现身。”,蒙彰目中泛着幽深的冷光,继续说道:“倘若他再现身,我必然会将他拿下。”
王肥见蒙彰态度如此坚决,便也不再相劝。
他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个刺客揪出来。
“走,返回会聚之地。”蒙彰摔下一句后,就转身往前走。
王肥:“都跟上!”
说完,王肥就跟在蒙彰身后。
王肥麾下秦卒纷纷离开此地。
过了许久。
这片密林,一棵树木身后,这才露出一个人影。
此人,身穿长襦,腰束革带,下着短裤,腿扎裹腿,头顶右侧绾圆形发髻,不戴冠,手持弓弩、戈等兵器。
从装扮来看,此人是一个上造二级爵位。
他看着蒙彰离去的方向,暗暗叹道:真该死,就差一点。下次,也不知何时可以动手?
杀死蒙彰,就当还了假父恩情。
假父就是被蒙彰害死的。
我一定要为假父报仇。
而后,此人离去,钻入密林,消失不见。
秦朝,假父就是继父。
一只黑彘,够所有人的吃食了。
其他人,都先后打到猎物,返回会聚之地。
蒙彰将身子靠在一棵树上,目光微微扫过麾下所有秦卒,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俄顷。
王肥匆匆往这边靠近,大口喘气。
他被蒙彰派去山下打探消息去了。
蒙彰看向王肥,问道:“查的如何?”
王肥神色有些凝重,“回王百将,根据守城秦卒所说,他们在我们之前,并未看到有猎户上山。而且,也未发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
蒙彰的眉头紧皱。
“还有,我在郏山山脚下碰到一个正在田里忙活的老丈,我问他,在我们之前,可看到有人上过郏山?”
“蒙百将,你猜那老丈是如何回答的?”
蒙彰瞪了一眼王肥,“谁教你如此说话的?快快说来。”
王肥面色一僵,便开口道:“那老丈说,天还未亮的时候,他就已经来田地里忙活了,他就在山脚下,他说他在我们之前,并未看到什么人进过郏山。”
“而且,那老丈还说,郏县许多猎户看到我们这些秦卒都在郏山出现,那些猎户也不敢上来打猎,他们担心会无意中惹恼了我们,担心我们会对他们进行报复。”
听到王肥所说,蒙彰直接问道:“依你之见,那老丈所言,是否属实?”
王肥沉思须臾,便道:“回蒙百将,依我的观察,那老丈所言不虚。”
蒙彰眯着眼,眼中尽是冷意。
“很显然,杀我蒙彰的人,并不是郏县那些仇视我们秦人的韩人,也不是什么前任张县令的人。”
“杀我蒙彰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藏在我麾下里。”
“这就是灯下黑。”
“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挺聪明的。”
王肥听完心中一惊,他并不愿意相信,但结合事实情况,他又不得不信。
“蒙百将,你可有什么仇人?”王肥的目光移向蒙彰。
蒙彰摇头,“除了那个张县令的人,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把我当成仇人的。”
王肥却是陷入了沉思,皱眉不已。
忽然。
王肥眼睛一亮:“蒙百将,你说有没有这一种可能?那个藏在我们这些人的那个要杀你的人,与那张县令应该有关系,而且,这关系还不浅。”
蒙彰心中一惊。
这种可能,竟然被他所忽略了。
这种可能,很可能接近事情真相。
蒙彰凝视着王肥,“王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将此人给揪出来?此人,若是不能被揪出来,恐怕我今后就别想睡得踏实了。”
王肥没有立即接话,而是从腰中摸索出一支箭。
蒙彰看过去。
王肥指着这支箭对蒙彰说道:“或许,这支箭,就是破绽。”
蒙彰的目光闪过一丝失望。
这支箭就是普通的箭,如何是破绽?
而且,如今的时代不能如同后世一样,能够借用科技手段定位凶手。
王肥似乎明白蒙彰心里所想,便对蒙彰解释说:“蒙百将,你瞧,这支箭,还是能够得到一些线索的。”
这般说着的时候,王肥将这支箭凑到鼻翼下闻,他的鼻子嗅了嗅,然后对蒙彰说道:“这支箭有韭味,还有一点薤(xiè)味,说明拥有这支箭的人,他所带的粮食中就有这两种。若是对他们的粮食进行记录,问明每个人所对应的床。不出两日,必然能知道这凶手是谁。”
秦朝蔬菜,分为:“葱”、“韭”、“藿”(huò)、“葵”、“薤”。
蒙彰麾下秦卒的床,皆由干草铺成。
蒙彰从王肥手中接过这支箭,也学着他,拿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蒙彰默而不语。
“王肥,若是拥有这粮食的人不止一人呢?是不是就可以根据每个人粮食对应的床锁定几人,然后再从这几人中一一斟酌辨别?”
王肥:“正是。但不必如此。”
蒙彰不解地看向王肥。
王肥说道:“大秦主粮主要有粱(糯小米)、黍(shǔ,黄米)、稷(jì,小米)、稻(大米)、麦(小麦)、大麦、大豆、小豆、麻九种,再细分,主要为三类,即米类,麦类,豆类。”
“刚刚蒙百将不知有没有发现,这支箭除了韭味、薤味,还有一丝淡淡的粱味。”
“或许,我已经知晓了哪几个人最有嫌疑了。”
蒙彰闻言,心中一喜,看向王肥:“哪几个人?”
王肥:“粱是精细的主粮,其味美,大秦黔首根本吃不起。蒙百将有所不知,整整九十人中,只有三个人能吃得上这种主食,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吃的大豆。”
蒙彰:“哪三个人?”
王肥正色道:“屯长何仓、什长洛宏、秦卒陈迁。”
蒙彰接话道:“王肥,你速速返回郏县城内,去查一下这三人谁床上粮食是粱、韭、薤三者都有的,将他的床所在位置记好,尤其是对应哪个庭院哪个屋子,这些都要弄明白。”
王肥目光骤然一亮,点头道:“唯!”
“切记,查的时候,不要随意移动,以免打草惊蛇。”蒙彰提醒道。
王肥:“唯!”
“蒙百将,你且等我的消息。”
王肥说完,就往郏山山下而去。
众人中有人问王肥为何下山,蒙彰就答:“另有要事交代于他。”
刺客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蒙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