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春。
秦王政命熟知韩国内情的内史腾突然率军南下渡过黄河攻韩,一路势如破竹,几无抵抗。
刚刚攻克新郑不久。
天空阴霾密布。
新郑城上,熊熊火光映照得天际一片血红。
新郑城下。
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大地,被染成了红色。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群食肉的飞鸟盘旋在战场上,其中几只飞鸟的目光锁定了城下一角,一个皮肤麦色,五官端正,胡须茂盛的三十岁左右男子身上。
此人,发髻高大,整个发髻脉络非常清晰,头发像是被专业的梳理工具梳过一般,根根分明,间距统一。
起着簪子用途的是陈旧的木棍,发髻被固定在头顶左侧。
可是,此人腹中,还插着一只箭矢,倚靠在城墙上,低着头,目光紧闭,嘴角微扬,死的很安祥。
正当那几只飞鸟俯冲向这尸体时,忽然,那尸体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惊得那几只飞鸟振翅飞走。
“嘶!”
“痛死我了!”
蒙彰口中下意识地发出哀嚎。
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腹中正插着一只箭,直接愣住了。
我怎么就中箭了?
还有,自己这身衣服什么鬼?
这古风味真浓!
他记得自己熬夜追读一本小说,正起劲的时候,忽然心口作痛,就眼睛一黑。
然后,再睁眼,就是眼前所见。
忽然,蒙彰抬头望去。
他人当即傻眼了。
目之所见,密密麻麻的古装尸体,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半晌。
蒙彰才意识到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穿越了。
仔细回想这些躺地不起的尸体,是哪个朝代时,那尸体上的熟悉发髻样式,唤起了蒙彰死去的回忆。
他直接怔在了当场。
好消息,他穿越了,重活一世,身份应该是秦国士兵。
坏消息,他此刻应该在战场前线上,身上没有着甲……
唉……
“嘶!真他妈的痛!”
蒙彰感觉自己的眼袋越来越重,眼前的光,也在渐渐变暗。
他心想:自己不会才重生,就要被活活痛死吧?
下一世,若是重生,会成为什么东西?狗?还是鸡?
就在他目光完全陷入黑暗时,他的耳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伍长,蒙彰在那儿”
原来,此人也叫蒙彰吗?
随即,蒙彰便直接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抬着,后面的事情,他就一无所知了。
当蒙彰再次醒来时,刺鼻的是浓浓的药味。
映入眼眸深处的是斑斑裂纹的墙壁。
蒙彰神情一皱。
这是哪里?
“蒙彰!”
耳畔右侧传来的声音,让蒙彰转头望去。
此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五官方正,发髻向左,木棍作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
见这人为自己醒来而高兴,蒙彰沉默不语。
因为他不知道此人叫什么?
他怕开口说话,会引起此人怀疑。
唯一庆幸之事,便是他能听懂此人说的话。
“蒙彰!你怎么了?”
蒙彰打量了此人,见此人神情担忧不似作假,心中推测此人与自己的关系应该很近。
想到这里,蒙彰才谨慎开口,说:“我的头好像磕到了什么,想不起来很多事情,也记不起来你是谁了!”
此人闻言,神情一僵,目光中难以置信。
过了许久。
“蒙彰!我叫王戟。我们都是来自咸阳,我们自小便是玩伴。”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蒙彰点头,王戟目露失望。
“唉……”
听着王戟的叹息声,蒙彰缄口不言。
“罢了,待你伤好后,我再给你讲以前的事情。”
“你在此处好好养伤,这四处都是我们秦人,这里的医工,是南阳守在新郑找来给我们秦人治伤的。”
“你身上的伤,就是他们治的。”
“你昏迷已经三天了。”
王戟又瞥向蒙彰几眼,见他无动于衷,心情顿时有些郁郁。
蒙彰看王戟走了出去后,目露沉思。
那王戟,刚刚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通过对方的表情、动作等,他能肯定这点。
想要了解更多,关键还在这个王戟身上。
蒙彰挣扎起身,身上瘫软无力,腹部隐隐作痛。
几次挣扎无果,索性放弃。
等等!
刚才那个王戟说自小便是他的玩伴,而那个人看着有三十岁。
那么,也就是说……
蒙彰脸色忽然凝重。
别人重生,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到他这里,不会变成中年大叔吧?
蒙彰心中猛地一沉。
如果他是三十岁,而且是在秦朝,那么,他还能活多久?
还有,他有没有娶妻,万一这妻子不合眼缘,那他这一生又该如何度过?
更关键的还是,他有没有喜当爹?
想着这些,蒙彰的心猛地一紧。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是苦。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沉沦。
就在这时。
门外走进一个苍苍老者,一身白袍。
他身上还背着一个木箱子,木箱子是黑色的。
蒙彰心想:那箱子,真像一个浓缩版的棺材。
棺材?
莫非预示着我命不久矣?
呸!
我即便是三十岁,在这古代,应该至少能活一段时间。
如果再学会养生,未必不能活得长一些。
“汝感觉如何?”
蒙彰听着有些生疏的说话声,加之是古语,心中有些不适应。
看着此人目露担忧,面目慈善,蒙彰迟疑少顷,便回了一句。
“我……还活着,应该还好。”
这人听罢,放下木箱,又检查了一遍蒙彰腹中伤口,拆开已被血水浸透的布后,便开始为蒙彰清洗伤口、上药,再用干净的布裹着腹布。
蒙彰看着此人在忙活,保持沉默,积极配合。
眼前之人,想必就是王戟所说的那个将自己救下来的医工。
等这医工忙完后,蒙彰本能地开口道:“谢谢医工!”
这名老医工身子忽地一顿。
他深深地看了蒙彰一眼。
下一刻。
只听他忽然高声道:
“汝是秦人,攻吾韩国,如今,韩国已亡三日。吾救汝,亦非心甘情愿。”
“只因吾亲人在汝等秦人手中,受汝等威胁,不得不来!”
“韩国已破,从此以后,吾等将沦为秦人牛马。”
“每日念此,心中常悔,恨不能以身殉国。”
“吾对汝,只有恨!因为汝是秦人!”
“吾只恨己懦弱,不能早日杀了汝!”
“吾已无法再忍受这种受汝等秦人随意驱使的生活。”
“吾今日,要为韩国殉身!”
“韩国,永存!”
说罢,这名医工便拿着木箱朝着蒙彰头上砸去。
蒙彰目中瞳孔猛地一缩。
身体无力,不能动弹。
蒙彰头上冷汗直流。
这叫什么事?
秦国灭的你韩国,跟我……好像是有点关系。
你跟秦国有仇,为何独独找我?
欺我不能动……好像确实如此。
完了!
眼见那木箱与自己越来越近,蒙彰心如死灰。
谁来救我?
我今日,恐怕命已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王戟及时出现了。
他见形势危急,来不及多想,便将手中的剑,狠狠地往医工背后一刺。
医工身上被剑穿透的血,溅了蒙彰一身。
蒙彰怔在当场。
心中有些发冷。
医工身子一顿,木箱落地,望着蒙彰,目露歉然,带着解脱,嘴角微扬。
王戟将剑从医工身上抽出,那医工顿时倒地。
王戟凑到蒙彰面前,紧张地看向蒙彰,“蒙彰,你有没有受伤?”
蒙彰闻言,望着眼前的王戟,目露感激:“王戟,多谢相救。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
说到此处,蒙彰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刚刚那医工为何突然高声,莫非有意寻死?
“蒙彰,要不是我听到这屋里有动静,恐怕就晚了一步。幸好来得及时!”
听着王戟如此说,蒙彰怔怔不语。
若是那医工有意寻死,当时那木箱朝他砸来可是实打实的。
若非王戟阻止了他,恐怕自己死于非命。
那医工目中的愧疚,也可能是他出于这个医工职业所心生的最后仁慈。
唉……
人心叵测!
“蒙彰,你怎了?”王戟目露关切。
“我没事。”蒙彰应声而答。
“这该死的韩国人!”王戟狠狠地踢了地上医工的尸身一脚,脸上有些发怒。
忽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蒙彰与王戟纷纷望去,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