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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张三和吉若同乘着一匹马,向山林里进发。
吉若的这匹马浑身白色,只有蹄子处有些黑色杂毛,正是壮年时期,即使是负重着他们二人在大雪中行走,依旧步履轻松。
张三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这件大衣是四年前张景云跟随着开发大兴安岭的人员来到这里时,工作组发给他的。由于张三每次进山都穿着它,翻山越岭,爬冰卧雪的,导致上面打满了补丁。而吉若的衣服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他穿的,是由狍子皮缝制而成的大衣,不但保暖,还耐林间的枝条刮蹭。
吉若很羡慕张三背上的那把步枪。这枪准确度高,杀伤力大,不像他背上的枪,是一杆已经不知多少年的“老洋炮”。“老洋炮”每次只能发射出两发子弹,而步枪却能连续发出九发子弹,是个猎人都知道,狩猎遇到危机时,两发子弹和九发子弹的区别。
“老洋炮”虽然精准度不高,装配子弹麻烦些,但还是有些优点的;就是用散弹可以猎到完整的飞龙、山鸡。而不像步枪,一枪下去,身躯较小的飞龙只剩下一堆羽毛,肉儿都给打飞了。
进入林子里,凛冽的寒风被挡在了林子外,树上“叽叽喳喳”的松鸦不时的从二人头上掠过,停驻在树枝上,好奇的盯视着他们。
翻过一座山后,雪地上的各种兽迹多了起来,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行的踪迹,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两人翻身下马,把马背上的装备卸下来,两人要从这里开始各走个的。
吉若看着张三把装备归置好,背到身上后,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张三停下脚步,转身向他笑了笑,说:“也祝你好运!”
吉若犹豫着,直到张三已经迈开大步,向着山林走了十来米后,他才鼓起勇气喊住了张三:
“哎!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张三转身看向他,见他的神色有些扭捏,不由得好奇;吉若的性格一向是爽朗大方的,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张三心中一动,他已经猜到吉若要说的,是什么事儿了。
张三走回来,背着包裹直接坐到吉若身旁的一根倒木上。他知道这件事,他们二人早晚会有一天要说出来的,只是想不到吉若会选择这个时机。
他用真城的目光看着吉若。
吉若转过头去,看着雪地上的一枚枯叶。说:
“我知道你也喜欢莫娜吉。”
张三没有说话,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棵白桦。白桦粗壮挺实,落尽了叶子的枝干虬曲似铁,插向天空。有些话真是不用说的,却又不能不说。
“是的!”张三在沉默一阵后,终于说了这简短的一句。
得到了他的承认后,吉若心底里的负担放松了。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
“我也喜欢莫吉娜。可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莫娜吉啊!”
吉若的话,在张三的心头引起一阵海浪般的翻滚;是啊!这世上只有一个莫吉娜,可喜欢她的,却有两个,而且这两个人,还是亲如兄弟的两个人。这可咋办?
对于这个问题,迟早都要面对,张三早就有主张,很简单;就是让莫娜吉来选择。如果她选择了吉若,自己虽然会很伤心,但一定会从心底里祝福他们。但张三的这个方法还没有说出来,吉若却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我比你大上三个月,就是你的哥哥。”吉若说,“按理说,我应该让着你这个弟弟,但我做不到。我想出一个主意;这次‘猎王大赛’,我们就这件事,来个比赛,谁得到了‘猎王’的称号,谁就和莫娜吉好。”
吉若的主意,很有点男人之间的风度,谁赢,谁就有资格。简单明了。但他忽略了莫吉娜的感受。莫吉娜才是最有决定权的那个人。
张三没有把关键的这一点说出来,而是提出了一点意见:
“如果我们都没有得到‘猎王’的称号呢?比我们打猎技艺高的,可大有人在。”
“那我们就等下一年。”吉若提高了嗓门说。“如果我们两个人儿一直都得不到‘猎王’的称号,那就证明我们两个都是笨蛋,都不配和娜吉好。”
张三站了起来,把后背上的包裹向上提了提。他现在想明白吉若为什么一个劲儿的唆使他进山狩猎,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这个主意。
“就这么说定了!”张三豪迈的说。
吉若也站起来。两人对视着。
吉若说:“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依旧是好兄弟。”
“对,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
同样的祝愿话儿,两人又都说了一次。只是这次和上一次,其中却有了不同的含义。
吉若飞身上马,对着他摆摆手,纵马向密林深处跑去。
张三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需要先爬过一道山梁,才会到达猎物众多的场地。
这里的猎人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距离居住点近的山里猎物,留给那些没有马匹的猎人,而有马匹的猎人,则去往更远的密林深处。
翻过山梁,已是中午时分,张三走到一处山沟处停下来,卸下身上装着狩猎的各种装备和生活用品。这处山沟里长满了高耸的榆林松树,细密的针叶挡住山外鼓来的寒风,对于一个猎人来说,这是一处很好的扎营场地,也是各种猎物常来的地方。
用脚踢平地上的积雪,露出地面的枯草,捡来一把树枝,他笼起一堆火来。用两个树枝扎起带来的窝窝头,靠在火边,又从里面抓出一把狍子肉干,散落在篝火旁。这是莫尚武教给他的狩猎第一规则:如果条件允许,在狩猎前一定要让自己吃饱。
趁着火烤干粮的时间,他从包裹里掏出一盘细铁丝绕成的套;这是用来套兔子的。虽然兔子很普通,很难拿到用来比赛的台面上,但它可以当做用来狩猎时的食物。
张三大口吞咽着干粮,感到难以下咽时,顺手抄起一把雪,和着干粮吞咽下去。三分钟不到的时间,烤好的食物吃个干净。背起枪,拿着只有用来狩猎的一些工具,向东面的密林处走去。经验告诉他,那里,会有他想要找的猎物。
密林中,低矮的灌木丛中,散布着兔子觅食时跑出来的一条条雪道,光滑平整,通向四面八方。张三在这里布置上十来个套子,这就够了,明天的伙食就不用啃窝窝头了。猎到的兔子,不止用来当食物,还有个重要的作用,就是用来当诱饵,诱捕较大的食肉猎物。
刚布置完套子,他听到原处的山岗处传来狍子的叫声,一声接一声的,似是在呼唤着同伴。这不禁让张三的心头涌上一阵激动,连忙拿过枪,拉开枪栓检查一番后,向着狍子的叫声处摸了过去。
张三这次进山,本来并没有想要夺得“猎王”的称号,只是想要猎到几只狍子,拿回去当做一冬天的食粮。至于吉若和他定下的约定,谁得到“猎王”的称号,谁就和莫娜吉好,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以他和吉若的狩猎水平,根本就没有机会得到“猎王”的称号。这样也好,至少把眼前的尴尬,可以化解了。他倆儿都得不到“猎王”的称号,眼下的局面,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一直等到娜吉的的主动选择。这是张三心里的主要想法。
一只狍子在桦树林子里穿行,不时的停下来叫唤一声。
张三举起枪,向着狍子的方向瞄了瞄;他发现距离狍子太远,又有数不清的树杈挡着,很难一枪就得手。他决定继续向前走一走,同时掏出哨子,模仿着狍子的叫声。
正在向远处走的狍子,被哨声吸引,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同伴。
借着灌木的掩护,张三猫着腰,急赶几步,来到一棵落叶松树后,隐藏起身子,同时探出枪口。
雪地里穿来的动静,让这只狍子明显感到了不安,急躁的张望着,在这种不安得到某种印证后,狍子转头扬蹄就要跑,却已经晚了,它的片刻停顿,已经给足了张三瞄准的机会。
枪声打破了雪林里的平静,四、五只松鸦惊叫着飞起,树枝上留存的积雪簌簌落下。
狍子纵身跃起,撒开四蹄向山岗处跑去,但刚刚奔跑出两步,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四肢扑腾着,却再也站立不起来。
张三呼出一口气。看来这次进山收获不错,头一天就收猎到一头狍子。这是不是预示着接下来的狩猎,会更加顺利呢!隐隐的,张三对今年的“猎王”称号,第一次涌上心头。如果能得到这个称号,可就真是遂了心愿,吉若也会心服口服。
扛着枪,向狍子倒下的地方走去时,张三才想起自己已经开始狩猎了,却还没有拜过山神呢!这对鄂伦春民族的猎人来说,可是对山神最大的不敬。莫尚武曾对他们说过;一个不敬拜山神的猎人,不管他打到多少猎物,都是个小偷。
他将枪插在雪地上,对着附近最粗壮的一棵大树,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学着吉若的口气,喃喃说道:
“感谢山神赐给我们食物。”
同时,张三对寄予着山神灵魂的大树,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山神能保佑他得到“猎王”的称号。
扛着已经死去的狍子向营地方向走去时,张三用一名猎人的眼光,发现了一处绝佳的狩猎场地;一棵高大年迈的落叶松倒伏下来,挡住了下山的路径,过往的狍子只有绕过倒木,从一头通过,那里已经被动物们踩踏出一条路径。
张三放下狍子,在那条路径上,用旁边三棵枪杆粗的桦木,做了一个“地弓”的陷阱。这种陷阱简单实用,一旦有动物触碰机关,用刀削得锋利的木棍,就会激射而出,刺入动物的躯体。
回道营地,那堆篝火还有余烬,张三又放了些木枝进去,让篝火再次燃起来。
给狍子取出内脏,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边,林子里的寒意骤然浓烈了很多,鸟儿也不再“叽叽喳喳”的叫,早早的躲在树洞里,只有远处山林里时不时的传来动物的叫声。
看来今天只能这样了。
张三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着狍子肉,一边想着吉若;不知他今天的收获会怎样?吃饱喝足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树隙间露出的星光,清晰如在眼前,闪闪的,耀出寒光。
张三钻进埋在雪地里的“狍袋”中,先把枪放在头顶的位置,然后将头上捂严实,沉浸在黑暗里,和黑夜一同睡去。眼下,大兴安岭还不到最冷的时机,若是进入了“三九”天,那时的寒意,即使猎人们钻进“狍袋”中,也无济于事,透骨的寒意,会让他们永远的睡过去。那时,猎人们就会在篝火燃尽的地面上睡觉,那样才能保证第二天能够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