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女心事

1

赵霓梦见第一天见他的场景。

就在几个月前,那时候她爸赵伟华还在家,某天晚上突然说要带个朋友的儿子来家里借宿一段时间。

陈若玫自然不答应,谁能好端端将自己的家免费借给外人住,而且她也不认识赵伟华的这位朋友。

赵伟华便跟母女俩介绍了一下情况。

原家父亲年轻时和赵伟华是拜把子的兄弟,原嘉铭是他看着长大的。

现在原嘉铭想来垣州发展,他作为长辈,自然应该帮原嘉铭一把。家里空着的房间也是落灰,不如借人家住一段时间。而且,他之后要出去工作,家里有个男人正好可以保护她们娘俩。

赵伟华还让赵霓多向原嘉铭学习学习。

陈若玫听到这话,声音都拔高了:“你怎么当爸爸的?别人家长让自家孩子向考上北大清华的孩子学习,你让女儿学习一个没上高中的小混混?”

赵伟华也不高兴了:“哪有你这么说话的?都说了他是自愿不去上高中的,而且他初中的时候去参加高中的数学竞赛,还拿了奖呢!”

他又对赵霓说:“你之后数学不会可以问问他,听他爸说,他数学很好。而且,我听说他电脑也很厉害。”

陈若玫:“很会玩游戏?这也能拿出来说?”

赵霓适时插嘴:“妈……爸爸说的应该是写代码做程序之类的吧。”

赵伟华点头:“对对对!就是写代码,他是自学的啊,没花过一分钱去学这个!他现在就是在做计算机这块,来垣州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年轻人要打拼,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要帮他一把!”

见丈夫已经一副做好决定的样子,陈若玫再大的意见也只能都咽进肚子了。

原嘉铭第一天来赵家的时候,是跟赵伟华一起来的。

他一身黑,甚至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背包。那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却穿得极少——上身套了一件很薄的冲锋卫衣,带帽子的;下身是一条黑色裤子,踩着一双平平无奇的帆布鞋。脸上甚至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同样黑黢黢的眼睛。

虽然他用黑色将自己包裹得严实,露出的皮肤却很白。他的手腕和手,还有脖颈和没被遮住的半张脸,都透着不是很健康的白色。

赵霓在见他的第一眼时,觉得他干干净净的,很好看。

之后,他规规矩矩地坐在赵家并不是很大的沙发上,有礼貌地摘下口罩,露出英俊的脸庞,拘谨地对着他们全家笑了笑。唇红齿白,气质清冷又俊朗。

赵霓就此踏进了她的“跟在他后面跑”之路。

陈若玫做了一顿大餐,四人坐在餐桌前,原嘉铭话少安静,性子还冷,只有在赵伟华问他话的时候会吭声,期间都是低头默默吃饭。

赵霓坐在他对面,边吃饭边小心翼翼地偷瞄他,殊不知原嘉铭将她的关注尽收眼底。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原嘉铭虽然话不多,但在礼节这方面做得还算不错。

吃完晚饭之后,他还帮着陈若玫收拾餐桌。

赵伟华去厨房里拿开瓶器。赵霓被差遣去帮赵伟华拿在酒柜最上方的一瓶红酒。

她个子不高,挺直腰板,也只堪堪到一米六,自然拿不到最顶端的红酒,于是她拉了一个板凳,踩在脚下。

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她听见身后的声音——

“我来吧。”

原嘉铭就在她身后。

她微微一愣,回头看他。

她现在比他高一点,俯视着他,却没有一点因在高处而生出的掌握感,反倒有一种局促感。

原嘉铭看她,重复一遍:“我来拿吧。”

四个字让她回神。

赵霓跳下椅子,晃了一下身体,小臂被他抓住。

虽然穿着不薄的衣服,但赵霓却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掌的存在,温暖有力。

等她站稳后,原嘉铭松开她。

她面红耳赤地站在一边,心脏变得很有存在感,在她胸腔中“扑通扑通”地跳着。

站在相同的高度上,她才发现他的的确确比她高了不少。她需要在板凳上才能勉强够到的地方,他伸个手就能碰到了。

她站在一边看原嘉铭。

他穿的衣服少,伸出右手去拿顶处的东西,整件衣服都被往上拉,露出一小截腰间的皮肤。

她脸一红,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眼神,却还是在短短几秒之内,看清了他腰腹的线条。

但她确认了一件事儿,他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赵伟华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原嘉铭拿了红酒递给她,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可赵霓就像是被当场抓住一样,她热得几乎受不了,拉开拉链透透气,正好被陈若玫抓住,拍了拍她的手,又把拉链拉到最顶端。

“天气这么冷,感冒怎么办?”陈若玫这话刚说完,就又皱着眉问她,“这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赵霓讪讪地摆手,说不出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失态。

赵伟华和原嘉铭听见陈若玫的声音,齐齐抬眼看她。

赵霓和原嘉铭的眼神碰上。

他平淡的毫无情绪的眼神让她呼吸一滞,她慌乱地躲开,对她爸说:“屋里太热了。”

赵伟华:“热吗?别真给冻感冒了。”

赵霓应了两声,将衣服拉好。再看向原嘉铭的时候,发现他低着头,只露出一个同样冰冷的侧脸。

侧脸线条精致得像艺术品,却了无生气,像个死物。

他垂眸看着高脚杯中的红酒,像在研究,又像是在出神。

赵霓盯着他看,猛然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心脏酥酥麻麻,呼吸也有点凌乱。她想自己大概有点莫名其妙了,对这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男生。

之后,她对他很是殷勤,敲门给他送洗护用品,又主动向他介绍家里的构造,但他的反应都淡淡,只会语气疏离地对她说“谢谢”。她以为是他性格内向,相处久了两人就会熟稔合拍,却没想到他是天性冷淡,不喜欢和人接触,甚至也没什么朋友,整日只是躲在房间里,高傲又冷漠。

她在和他的相处中,也逐渐了解到他真正的面貌。他冷淡、固执、刻薄……硬得像块石头,冷得像块冰。

但她还是觉得他最像狗。不开心的时候会用危险眼神盯着你看,像狗一样提前发出不满的信号。经常睡不饱,头发乱糟糟,脾气又差。对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屑殷勤讨好的模样,尤其是对她。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赵霓算是认清了一件事实——

原嘉铭真的一点都不肯让她,没把她当作比他小了两岁的妹妹,也没把她当作应该受到疼惜的女孩。

她那一开始羞涩、含苞待放的心意,也在他一次次冷漠的捶打中变得坚韧。花在狂风暴雨后却变得更加坚强。

倒不是她真有什么偏要迎难上的勇气,因为她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其实也没吃过什么亏,反倒也是将自己的真实面貌一点点暴露了出来——

她有着一般女生都有的脆弱敏感心理,却又喜欢将自己伪装得强大。

她用娇横来武装自己。

在他冷脸对她的时候,她也会气得与他大吵。

于是大多时候两人都水火不容,一人气得面红耳赤,一人冷冷地生闷气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她。

但即使两人每天经常拌嘴吵架,但赵霓却还是喜欢对他好。

总不能因为小狗凶就把狗丢了吧?

她思考过原嘉铭到底是哪里吸引她——

答案可能是他干净的、值得人信任的气质。也可能……正是因为他的臭脾气。

她的体内可能有什么战斗属性,或者上辈子是个驯兽师。

她也摸不清。只是她想过,如果原嘉铭是只温柔的、对她百依百顺的绵羊,她肯定不会这么对他好。

或许会觉得他无趣。

简而言之,她好像喜欢有他这么一个脾气有点臭的朋友,不谄媚,很坦荡。

2

梦醒之后,她迷迷糊糊地起床,陈若玫随口问她:“他最近在忙什么?今天也很早就出门了。”

陈若玫口中的“他”指的是原嘉铭。

赵霓听此一下变得清醒,疑惑反问:“他出去了?”

“嗯,天刚亮就出门了,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

赵霓不再说话,若有所思。

原嘉铭这几日实在是不大对劲,她察觉到他在悄悄改变,或者是正在筹备着什么新的计划。

但很明显,他并不打算将他的计划告诉她,而她也因为他这隐秘计划而隐隐感到不安。

赵霓上午放学后,秦湾湾来班上找她。

秦湾湾和赵霓是初中同学,两人是同桌,玩得很好,高中也考上了同一个学校,虽然不在同一个班级,但两人几乎每天都见面。两人在不同班级,每次见面都需要穿梭半个教学楼,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赵霓找原嘉铭要签名也是因为秦湾湾。

秦湾湾家里富裕,父母在市中心有好几个店面。前段时间,他们将一间店面租给了个算命先生。秦湾湾的父母是生意人,自然很是重视气运和风水,趁势和算命先生交了个朋友。

前段时间他们请算命先生去了他们家里一趟,重新设计了家中的格局摆放。

秦湾湾虽然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觉得那算命先生很有几把刷子。

她在心底也有些想要问的事,却也不敢直接找那看起来严肃认真的算命大师,于是她趁她爸妈不在的时候,问了一直跟在算命先生身后的小徒弟。

说是小徒弟,但似乎是跟她们差不多大的模样,像模像样地穿着褂子,安静得像块木头,只知道拿着块罗盘跟在他师父后面。

她问他算不算缘分方面的。

小徒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师父,抿嘴说算的。

秦湾湾当即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联系了之后,小徒弟告诉她,需要将二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发给他,而且需要是本人亲笔写的。

秦湾湾不疑有他,偷偷跑去将她们班班长的签名撕了一块下来给他。

又发了五百的红包给小徒弟,小徒弟才发了一长串分析过来。秦湾湾看不大懂,但“琴瑟和鸣”“天生缘分”这类清晰易懂的词她还是看得明白的。

而且小徒弟在最后还发了一句总结的话:秦湾湾和杨俊文的匹配指数是百分之九十五。

秦湾湾当即便心花怒放,说了好几句谢谢后,又想起最近辗转烦恼的好闺蜜,贴心地问小徒弟能不能再算一个。

小徒弟回复:可。

秦湾湾通知了赵霓,甚至帮她垫付了那五百,就等着她拿来原嘉铭的签名了。

秦湾湾一见面就问她:“签名呢?”

赵霓耸肩:“拿不到啊!”

秦湾湾皱眉:“那怎么办,不算了?”

赵霓想起这几日原嘉铭对她摆的臭脸,恨得咬牙:“不算了!我和他肯定八字不合。”

秦湾湾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没敢再说话了。

两个人一起离开的时候还碰到了她们的初中同学尉杰。

三人在初中时就坐在前后左右。这一碰面,话匣子又打开了,在学校门口聊了半天不肯分开。

原嘉铭一大早出门去找刘其源了。本以为刘其源一早打他电话是找到房子了,来了网吧才知道他是被刘其源骗来做苦力。

刘其源笑得殷勤,但狗腿的模样却极其恼人。

“昨天那帮兔崽子在我这里吃吃喝喝通宵一晚上,上课铃声一响,东西都不收拾,背着书包屁滚尿流去上学了。”刘其源看原嘉铭脸色不好,慌忙解释道。

原嘉铭看他:“叫我来打扫卫生的?”

他看向地上的一片狼藉——一地的瓜子皮,还有几个被踩瘪的易拉罐子,不知名的液体也淌了一地板。

刘其源从不远处拿来扫把,边说着边劳动:“不是让你打扫,你不是急着要找房子吗?哥们儿我今天陪你去看看,只是……我得把这里打扫干净。”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难懂。

原嘉铭看了刘其源几秒,认命一般,垂眸拿过墙边的扫把,帮着刘其源一起打扫。

原嘉铭很明显是没睡饱,虽然不说话,但处于一种极易被点燃的状态。

刘其源没敢惹原嘉铭,安静地做完卫生后,他让原嘉铭在包间里休息一会儿,他去买个早餐。

原嘉铭点点头,眯着眼睛窝在质量低劣的帆布单人沙发上。

九点半,刘其源提着早餐回来的时候,发现原嘉铭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原嘉铭呼吸均匀,额前的头发随着浅浅的呼吸节奏而微微颤动着,着实是很养眼。

刘其源觉得那张便宜沙发似乎都因为原嘉铭睡在上面而看起来高级昂贵了。

他没叫醒原嘉铭,因为他有过前车之鉴——初中的时候,他在和别人打闹的时候偶尔会把正在趴在桌上补觉的原嘉铭弄醒,他记得自己当时的下场很是悲惨。

原嘉铭再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快十二点,网吧对面的学校刚打放学铃声不久,学生浩浩荡荡地从校门口涌出,有几个不大安分的学生直接从网吧侧门窜了进来。

刘其源捏着他们的耳朵赶他们出去,嘴上斥责:“未成年给我滚蛋。”

他是不做他们生意的,这是他的规矩。

原嘉铭从沙发上起来,揉了揉眼睛,因为休息得不错,此刻的他比起早上柔和了许多。

他看向刘其源:“走吧?”他迫不及待想要去找房子。

刘其源话多,絮絮叨叨地和原嘉铭说着他这几年是怎么创业的,吃了多少苦才撑起这一间小小的网吧。

两人走出网吧,刘其源看向马路对面的学校,嘴上不停:“其实,我把位置选在学校后门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里可以看到好多漂亮养眼的女孩。”说完,他挑了挑眉毛,示意原嘉铭看向对面。

“那两个都不错呢,那个短发的好漂亮啊,长头发的看起来也很清纯有活力。”

早就习惯原嘉铭不接腔了,刘其源继续自顾自地抒发自己的感想:“你说其实我们跟他们也差不多大哈,有的人还是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的花。有些人已经出来打工,接受社会的毒打了。”

“嗯。”原嘉铭闷闷应了一声。

难得能得到原少爷的回应,刘其源感到意外。他扭头看原嘉铭,发现原嘉铭在看刚才他说的那两个女生,眼神定定,思绪都陷进去的模样。

那两个女生正在和一个男生打闹,嘻嘻哈哈的声音隔着一条马路都能传到他们耳边。

原嘉铭以往是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看着女生。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刘其源贱兮兮地问:“你喜欢长头发那款的还是短头发那款的?”

原嘉铭收回眼神,垂眸缓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刘其源的问题,以往都懒得回答的,此刻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他说:“短的。”

刘其源瞪大了眼睛,嘴边是揶揄的笑:“天啊,没想到。”

聊了好一会儿的三人终于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尉杰摸着自己的后脖颈,发现迎面走来两人,个子高的长得很精致表情却冷漠,个子稍矮的那人痞里痞气的。

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尉杰被个子高的那人撞了下。

他一愣,回头看那人,却发现那人根本没停下,脸色臭臭的,很不好惹,似乎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而已。于是他也不把这当回事,又抬脚离开了。

三十秒后,刘其源笑得直不起腰,他问原嘉铭为什么无端撞人。

原嘉铭看他,皱着眉淡淡问:“我怎么了?”

他死不承认。

……

为什么撞他?原嘉铭觉得那人的笑有些碍眼而已。

原嘉铭回得依旧很晚。

赵霓想着一整天都没见着他面,强撑到十二点,才等到他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原嘉铭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还醒着。

难得地,他主动和她说话了,说的还不是些冷冰冰的数落话。

他在昏暗的客厅中看她,眼神落在她过肩的长发上:“我今天看到你了。”

赵霓一愣:“啊?”

“在你学校后门。”原嘉铭垂眸,往前走。

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看见你把手伸到男同学的脖子后面。”

话说完,他也正好走进房里。

等不及赵霓反应,他便关了门。

“砰”的一声——

赵霓僵在原地,猛地有一种自己被冤枉还被封住嘴不让反驳的感觉。

3

赵霓反应过来后,气冲冲走过去要开原嘉铭的门,却发现他在里面将门反锁。

于是她只能隔着一道门申冤,又担心陈若玫被她的动静吵醒,她只能压着声音解释:“我们那只是玩而已。”

“我们都那么玩的,秦湾湾也那样捉弄过他啊,我也被那么捉弄过。”

“我们三个人是好朋友,所以才那样的。”

原嘉铭始终沉默,一点反应都不肯给她。

赵霓想再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因为她不知自己该解释些什么——

其实是一件根本不需要解释的事,她却因为他莫名的冷脸而变得慌张,慌张地想要撇清关系。

可她思考过后却发现她并不需要解释,朋友之间的正常互动并不需要什么解释。

还有……原嘉铭为什么突然这样?

她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捕捉到一个可能的答案之后,她对着门缝小声问:“你生气了?”语气轻盈,兴奋得像是捉住了原嘉铭的什么把柄。

得不到回应,她也不泄气,反倒是将声音放得更低,对着紧闭的房门问:“你不是紧张我吧?”

原嘉铭还是没出声,赵霓却在手机上收到了他的信息。

他说:别在我门口站着。

赵霓:你是不是紧张我啊?

原嘉铭:有病?

赵霓:……你才有病!

原嘉铭没再回她。

想着明天还要早起上学,赵霓只能带着愤懑遗憾地爬回床上休息了。

之后的几天,赵霓都没见到原嘉铭的身影,她怀疑他是故意躲着她,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好几天都没碰上过一面。陈若玫也不信原嘉铭是转性去干正事了,只是腹诽着他肯定在做什么坏事。

而这里的刘其源则是不知为何原嘉铭要这么着急找房子,像是那家人赶着他搬出去一般。

原嘉铭这几日的行程是天刚蒙蒙亮就来网吧找刘其源,臭着脸在网吧的包间里睡上四五个小时之后,再拉着他帮忙找房子。

他们这几天都在看房子,奈何垣州消费水平过高,原嘉铭承担不起。

他们每天兴致勃勃地出去,都是败兴地回来。

虽然原嘉铭不说,但刘其源能感觉到他十分泄气,有时候也会出声安慰他:“没事啦,就再住几天,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

这时,原嘉铭只会淡淡地瞥刘其源一眼,然后冷冷出声:“再找找。”

没过几天后,有一位贵人出现了。

刘其源在这里摸爬滚打几年,虽然大部分朋友都和他差不多处境,但朋友圈里也有几个出身金贵的高级人士。

徐珠琳就是他朋友圈中的顶级好友。

两人并不熟,徐珠琳加上刘其源的微信也只是为了监督自己上高二的弟弟。

刘其源和徐珠琳只见过一面,那天徐珠琳踩着高跟鞋来网吧里找她偷偷过来上网的弟弟。

刘其源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了,之前也有过几个家长拿着棍棒来网吧找自己的孩子。

徐珠琳气质出众,一看就是有涵养的有钱人,肯定不会撕破脸,所以刘其源并不慌张,甚至好声好气地上去问她找谁。

她并没有立刻告诉他她来找谁,而是环顾四周一圈,盯着刘其源,朱唇轻启:“大家都是生意人,我不为难你。我给你一笔钱,你别做我弟生意,我能给你的可比他在这里上网花的多很多。”

刘其源第一次遇到家长有这种要求,稍微斟酌了一下,笑嘻嘻地答应:“好的姐姐。”

之后他就加了徐珠琳的微信,她真给他转了一笔不少的钱,但也提醒他:“记得别做我弟生意。”

自此,刘其源一见到徐崇浩就捏着他的后脖颈赶他出去。徐崇浩从没被这样区别对待过,气冲冲地问刘其源为什么这么对他。

刘其源实话实说:“Sorry,你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徐崇浩气得面红耳赤,颇有傲性地离开了。

原嘉铭这几天白天在网吧睡觉,找完房子回来就在网吧里工作,窝在最昏暗的角落写写代码。

徐珠琳这天来接自己弟弟放学却得知他又去了网吧,以为刘其源这人收了钱却不肯做事,她正要过来找刘其源麻烦。

进了网吧,转了一圈却找不到徐崇浩。她往角落走过去,见到和徐崇浩背影相似的原嘉铭,伸手直接盖到他脑袋上,刚要骂他没出息的时候,手下的脑袋动了动,转过头看她。

不是徐崇浩,比徐崇浩帅多了,只是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情绪委实有些可怕。

冰冷,愠怒。

徐珠琳一愣,精致的妆容都遮盖不住自己的慌张,似乎被他震慑到了,她的身体都僵了,也忘了收回手。

打破局面的是刘其源,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拉开徐珠琳的手,先是惊恐万分地看了一眼原嘉铭,见原嘉铭面色不悦,又抬眼看向徐珠琳:“怎么了,姐。”

徐珠琳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手,向原嘉铭道歉:“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我弟。”

原嘉铭没说话,极其冷淡地扭过头,戴上耳机,将两人的对话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哎哟……姐,你弟不在这里。”

“那去哪里了?”徐珠琳问,虽然是在跟刘其源说话,但眼神还是落在原嘉铭身上,因为他的外形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刘其源一愣:“我怎么知道,反正不在我这里,他都被拉进我们店的黑名单了。”

徐珠琳沉吟,见原嘉铭一言不发,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字母看得她眼花。

不经意地,她随口问刘其源:“他在做什么?”

刘其源:“写代码啦。具体我也不懂,糊口饭吃的手段。”

徐珠琳哼了一声,话锋又转回来:“那那小子去哪里了?他同学说他在网吧。”

刘其源擦汗:“你还有他同学的眼线啊?反正不在我这里,可能在离这里几条街的另外一个网吧,你去那里抓吧。”

徐珠琳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原嘉铭。

刘其源嗅到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熟练地露出狗腿的微笑:“姐,怎么,那小子入了姐的青眼了?”

徐珠琳挑起眉毛:“胡说什么!”

刘其源又笑:“哎,别不好意思,在女孩堆里,他可抢手了。姐姐妹妹都喜欢他,我承认他长得是还不错啦。”

徐珠琳扯个微笑出来,等着他继续说。

想起最近原嘉铭的状况,他又很有心机地补充了一句:“他是长得帅,但日子过得苦,这几天都没地方住,几乎把我这小网吧当家了。”

徐珠琳是生意人,一下就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下意识地冷下脸:“怎么,你看我像是那种扶贫的慈善家?”

话说得难听,刘其源差点下不来台,后知后觉到自己闯了大祸,急忙道歉:“姐,我不是那意思,您别误会我。我那朋友也不是那种人,是我嘴贱了。”

徐珠琳表情回暖,没说什么,踩着高跟鞋又“嗒嗒嗒”地离开了。

刘其源本以为徐珠琳不会联系他了,却在不久后收到了徐珠琳的消息。

她问:你朋友还接写代码的活吗?我们公司需要外包一些业务。

刘其源一愣,问了一下大致的需求和薪酬。

片刻之后,他转头拍醒在沙发上补觉的原嘉铭:“兄弟!别睡了,贵人来了!”

徐珠琳是能够像及时雨一样解决原嘉铭的问题的人,但原嘉铭似乎并不肯接受这一份好意。

他在听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又拿过刘其源的手机看了一眼徐珠琳的活儿。

他摆手:“我不干。”

刘其源:“为什么不干?”

原嘉铭:“她是骗子,这些活根本就不值这么多钱。”

刘其源微怔,然后猛地拍他:“哇,那是因为人家看上了你啊!”

原嘉铭拍开他的手说他有病。

刘其源:“艳福不浅,别矫情了,我给你接下,你和她这是正当交易,你别想七想八。你不是急着要钱吗,这不正好解了你燃眉之急。”

原嘉铭直接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盯着刘其源看。他在用最有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刘其源被盯得有些慌了,怯怯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不接?”

原嘉铭把抱枕砸到他身上,并骂了一句。

他其实不爱说脏话,生气的时候大多都是沉默。

但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吐出几个脏字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骂人当然比沉默累。

但似乎只有说出来,他们才知道自己真的在生气。

4

因为原嘉铭十分抵触,刘其源再怎么想答应徐珠琳,最后也只能拒绝。

刘其源:姐姐,他最近手头上有自己的事要忙,没办法接。

徐珠琳:薪酬有我的高?

刘其源:……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徐珠琳:那你把他微信给我,我留个联系方式。

刘其源头都大了。

他扭头询问原嘉铭意思,见他又躺回原来的位置,像是在补眠。

原嘉铭闭着眼睛,悠悠地说:“别给。”

刘其源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答案。

他真情实感地为原嘉铭感到遗憾,却还是不敢忤逆原嘉铭的意思,只能努力将话说得圆滑好听:姐,他这个人很怪,不喜欢交朋友……

徐珠琳疑惑,刘其源长吁短叹,又扭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睡得安静的原嘉铭,低声嘟囔:“长得帅又怎么样,奈何是个不开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