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岚这回非常肯定地答复蒋芝堂晚上来她家完成交易,是因为一小时前,渡边在专列上给梅花楼的梅机关总部发了一个电报:鄙职将到,可以放蛇出洞了。
这是日本人开始行动的信号。
此时的王柯樵已经被转移到宪兵队,负责抓捕行动的宪兵队长把电话机搬到了王柯樵面前。
王柯樵接通了姐姐王珂岚家的电话,按计划先表演了一出浪子回头的常规剧目,随后天衣无缝切入正题,晚上就把藏宝图送过去。
王柯樵的突然来电,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王珂岚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两天,为了找到王柯樵,她已经跑遍了租界里的所有娱乐场所,一无所获,丧魂落魄,非常后悔自己顺手挥出去的那一记耳光,太过偏激,男孩已经长大,再不能接受扇脸之辱,看来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兄弟。现在兄弟和藏宝图突然失而复得,夫复何言?已经不需要王柯樵表演他的浪子回头剧目,她甚至愿意主动跪下来接受弟弟的回归。
自然做梦也不会想到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弟弟会别出心裁,拿着日军宪兵司令部的电话和她共叙姐弟情深。
王珂岚激动之余,完全没有了警惕性,马上告诉王柯樵,晚上送来藏宝图后别急着走,她可以把三战区司令部来的人约到家里来完成交易,等一万大洋拿到手,除了五五分账外,她可以额外再给王柯樵五百大洋,算是对这次扇耳光事件的补偿。这次做姐的错了,以后决不再犯。
王珂岚情深谊长,言简意核,却无意中把她和蒋芝堂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和盘托出。
苦等在虹口体育场门口的蒋芝堂和舒大勇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坐在专列上闭目凝神的渡边却已经知道了他们晚上接头的时间和地点。
事实就是有这么残酷。
一张已经成废纸的藏宝图把众人玩得团团转,却让渡边捡了一个大便宜。
新的接头时间和地点定下来后,接下来就是如何保障交易能安全、顺利进行和完成。
根据下山前大队长金钱豹定下的规矩,做警卫工作的八名游击队员该提前到达王珂岚家附近做一番侦察,确定一切正常,然后暗中警戒。
可眼下在法租界里这样做难度很大,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法租界成为上海滩上唯一的国中之国,属于法国人的领土,日本人在这里也受国际法约束,所以想进来避难的人多如牛毛,如果不控制,估计马路上得踩着人头行走。于是门口加强了岗哨,对进来的人不但要严加盘问,有时还要搜身。看见稍有不正经的,一律驱逐。
这八名游击队员身上都带着家伙,一旦被搜出来,麻烦就大了。如果引起租界警方关注,甚至会影响整个行动。
而且蒋芝堂和舒大勇都觉得王珂岚不可能干坏事,在她家里交易安全系数很高,即便要出事也一定在出了法租界以后。
所以对金钱豹定下的规矩做了临时变通,让八名游击队员在法租界大门附近的一家饭店里落脚,点上几个菜、一瓶酒,喝他个三五小时。
警卫变成了接应。
舒大勇安排好一切后,看看离赴约的时间还有两小时,就向蒋芝堂请假,想脱离大部队,去红房子里转一圈,看看妹妹在那里干什么。
红房子是西洋人创办的一家慈善医院,听柯大伯说,自己的妹妹在那里做见习护士。
舒大勇昨晚想和妹妹见一面,可是已经走到家门口,结果一个胆怯,一无所获跑了回来。
后来想起来非常懊悔,一夜没睡好,趁着现在有空闲时间,想完成这个心愿。
蒋芝堂有点不耐烦,眼看已经到节骨眼上,千难万险将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内见分晓,你怎么还能分心呢?
蒋芝堂责备道:“你要看你妹妹也得找准时间。既然昨天晚上没去看,那你只能等完成再任务后找机会去看她了。”
直接被蒋芝堂拒绝。
蒋芝堂是怕舒大勇分心,才不给他婆婆妈妈的机会。
哪里知道舒大勇他是在跟着感觉走,有种不好的预感始终盘踞在他大脑里,他恍惚中预感这辈子没机会看到自己的小妹妹了,而再见到妹妹时,他已经成了游荡荒野的鬼魂。
既然长官发了话,舒大勇无话可说,只能接受。
总不能拿自己不祥的预感为理由去据理力争。
蒋芝堂和舒大勇跟在八名警卫员的身后进了饭店,双方假装不认识,两人上了楼上的包厢,点了几个菜,一面细嚼慢咽,一边观察下面租界的动静。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法国巡捕依然像往日一样盛气凌人,大门口进出的富人们依然趾高气扬,附近也没有看到日本兵和汉奸特务的踪影。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危险早就潜伏在那里,这时的法租界里已经张开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他们乖乖钻进去。
渡边带着人已经早他们一个小时进了法租界。
王珂岚把接头地点选择在法租界自己的家里,对渡边来说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一面是交易者都在一户人家里,空间狭小,没腾挪空间,利于抓捕。只要把房子围起来,插翅难飞。
不利的一面是这里是法租界,属于法国的领土,是受德国人保护的,日军的行动受很大约束,不能明目张胆抓人,一旦法国当局反应过来出面干涉,不但会前功尽弃,还可能会出现外交纠纷,这个后果是他这个小小的日军上尉抗不下的。
解决不利一面当然也有办法,最重要就是要速战速决,在法国方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已经结束行动,满载而归。等大功告成,法国人想干什么都是马后炮,找我们的司令长官斗嘴去吧。
其次就是尽量做到合规合法,这是为了防止出现外交纠纷。在法国人的地盘上抓人,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对方必须犯法,而且犯的是图谋抗日的重罪,中国人抗日是法、日双方都认同的重罪。当罪犯抓,人赃俱获很重要。不然法国人会认为你抓人太随便,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嫌。
法租界里的法规给渡边套上了镣铐,渡边只能带着镣铐跳舞。
不过渡边不怕,当带着镣铐跳舞行不通时,他完全可以挣脱镣铐大显身手。
这世界本来是没有禁忌的,只因为有人想控制你,才杜撰出禁忌,渡边才不信这一套。
法租界的规矩对舒大勇他们来说是有利的,但相较于渡边布下的天罗地网,这点“利”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