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卓越到陨落

作为一位经济学家，我对沃泽尔家族在经济不景气的年代衰败并不感到意外。几乎所有卓越的企业家都难逃这种命运，除非他们掌握了本书中介绍的财富秘诀。当电路城公司开始试图模仿百思买公司时，我也并未感到意外——因为这一对策尽管有些老套，但完全是正确的。但电路城公司的破产还是让我非常意外。电路城公司的规模原本几乎足以成为其赢利能力的保障。电路城公司历经30年之久打造的品牌同样如此（如果算上华德公司的遗产，那么电路城品牌的历史更加长久）。或许电路城公司的赢利能力欠佳——比方说，只有1%或2%的“经济”利润。但微利与破产之间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要让一家像电路城这样的公司陷入破产，除非这家公司犯下大错。

电路城公司的倒闭令人意外，这也使得商业类图书确实可以就该公司的倒闭发表一些有益的见解。卓越的公司难免会陷入平庸，但一败涂地并非不可避免。电路城公司拥有一群头脑聪明、干劲十足、能力出众的员工，只有这群人犯下一些极其严重的错误，电路城公司才有可能坠入破产深渊。吉姆·柯林斯于2009年不失时机地推出了一本后续图书—— 《再造卓越》（How the Mighty Fall）。他在书中将公司的破产归咎于与企业文化相关的问题——狂妄自大、无序扩张、否认风险。电路城公司破产前（斯库诺弗被解聘之后）最后一任首席执行官詹姆斯·马库姆（James Marcum）认为，有关电路城服务质量差和时不时缺货的传闻摧毁了该公司至关重要的品牌所具有的价值。艾伦·L.沃泽尔所著的《从优秀到卓越到陨落》（Good to Great to Gone）一书详细讲述了自己公司的兴衰起伏，他在书中指出了电路城公司存在的诸多问题，包括管理不力、时运不济以及战略失策等。在纪录片《双城记：电路城的故事》（A Tale of Two Cities：The Circuit City Story）中接受采访的电路城前员工将矛头指向家电销售停滞不前等战略失误以及财务管理方面的错误——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公司选择回购股票的时机极其不当。

毫无疑问，电路城公司的倒闭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艾伦·L.沃泽尔指出的一个因素似乎格外关键。在电路城急速扩张的20世纪80年代，艾伦·L.沃泽尔开店时签订的是长期（20年）租约，因为20年期的租约在资产负债表上不会被记为负债（这是由会计规程中的一项技术性细则决定的）。一开始，电路城很少遇到直接竞争，因此这种做法没什么问题。但随着竞争对手纷纷出现，并将店铺开在位置略胜一筹的地方（情况往往如此，因为一个地区的人口数量在电路城的店铺设立之后发生了变化），电路城不得不采取应对措施，要么将门店转移，要么关闭老门店、设立新门店，抑或对门店进行升级。不幸的是，电路城无法从长期租约中脱身。进行必要的调整必将导致巨额支出。21世纪伊始，当公司一步步陷入困境时，公司管理层才开始正视这一问题，甚至多次出台貌似可行的解决方案，但高昂的成本却一再令他们望而却步（其中一项方案是搬迁200家门店，并对另外400家门店进行改造，费用为惊人的21亿美元）。而当公司的业绩下滑到管理层最终决定放手一搏时，已为时过晚。投资者（以及潜在买家）已对公司失去了信心——和20世纪70年代不同，如今这家公司面对的是一群冷酷无情、饥肠辘辘的竞争者。此时的电路城已是残羹冷炙，一文不值。

归根结底，问题并不是艾伦·L.沃泽尔的领导能力不够出类拔萃，也不是电路城的管理团队天资不够优异。问题在于，世界上有太多出类拔萃的领导者和天赋异禀的人才。更糟糕的是，在商界，即使是天资稍逊一筹的人一样可以与最优秀者一较高下，只要能够理解并模仿后者的行为就可以了。百思买拥有能与电路城相媲美的非凡企业文化和出色管理水平吗？百思买是一家“卓越”的公司吗？或许不是。但百思买已经足够优秀，可以将事情办妥。电路城如果想要保持对百思买（以及其他照搬自家套路的竞争者）的领先优势，就必须每年制定出一项引领市场的新战略或做出创新——而且一旦旧策略被竞争者模仿，就必须立即推陈出新；否则就必须采取一些非比寻常以至无法被模仿的措施。

大多数富人很可能都视自己为天才，认为自己的财富来自这种经久不衰的优势。我承认，我对此观点持怀疑态度，但我们不妨暂且接受这种说法，而不是细究下去。假设你是天才，甚至能组建一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团队，并和他们一起创业。难道这样你就能击溃所有对手吗？你就能战胜无情的竞争逻辑吗？

这方面最大胆的实验也许是一家名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对冲基金做过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为投资者带来几乎无与伦比的投资业绩，并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金融市场经济学专家。这些人并没有掌握任何财富秘诀——至少，据我所知没有。话虽如此，但大多数人想到发大财时，他们认为对冲基金很可能是一条不错的门路。而且，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很可能是史上规模最大的创业公司。

因此，人们可能会抱有极大的期望：数十亿美元的财富、法拉利汽车、豪宅、电影《星际迷航》（Star Trek）中“进取号（Enterprise）”星舰的全尺寸复制品，里面还有一个舰员“九之七（Seven of Nine）”模样的充气娃娃（毕竟，这些人可都是数学天才）。

然而事与愿违，结局却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