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去后,硝制过的郁筑鞬头颅被挂在了质宫的大门之上。
这种情况,路过的质子们见得多了,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公然讨论斩首原因。
轲比能的三弟窟咄没认出来是谁,也好奇原因,便询问士卒道:“这是谁的头颅,因何事被斩?”
“此乃鲜卑贼渠郁筑鞬的首级,率部进犯长公子车驾而被阵斩。”
窟咄一听郁筑鞬的名字,立刻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这事连累到自己。
质宫里住着的都是各个部落的质子,是大汉拿捏草原各部的人质。一旦草原部落冒犯中原,最先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些质子。
前有能臣氐叛乱,与能臣氐有关的质子,悉数被斩。
窟咄刚被轲比能送到质宫住时,看到的便是满门的首级。
有道是怕啥来啥,窟咄刚要逃离现场,躲进自己的住所里,就被幕府的属吏给叫住了。
“前面可是鲜卑轲比能之弟窟咄?”
窟咄很想回答一句不是,你们找错人了,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无助的点点头。
随后他便被属吏带走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属吏并不是要杀他,而是奉了曹叡之命,带他去见伽罗。
吓尿的窟咄见到侄女的面,当场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吓死我了,被汉吏带离质宫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窟咄哭诉道。
“看你那样子,一点草原男子的气概都没有。”伽罗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叔叔,见面就是数落。
任谁被送到质宫来,什么脾气都会被消磨殆尽。敢胡作非为的,人头第二天就会被挂在门上。窟咄还想好好活下去,不想被人抬头仰望。
草原男子气概这玩意,没有就没有吧!
所以面对侄女的挖苦,窟咄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诉说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经历。入住质宫以后,他便再没和亲人见过面。
如今能看到一个活着的亲人,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伽罗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才知道自己三叔这一年多有多不容易。安慰道:“叔父受罪了!”
窟咄挠挠头,憨笑道:“习惯就好,就是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憋在心里的滋味不好受。今天见到你,把话都说出来,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这时候窟咄才发现自己侄女的装扮与汉家女子无异,便问道:“伽罗,你这衣服和头发怎么回事?”
伽罗自然不会将实情道出,只说道:“仰慕汉家文化,便改了。”
“改了好,改了好,明天我也把它们给改掉。”
怪不得轲比能死后,窟咄会被曹魏立为鲜卑首领,就这识时务的态度,谁不喜欢?
伽罗和窟咄谈话的时候,阎柔的房内也进行着一场谈话,曹叡和阎柔兄弟二人正在讨论事情该如何收尾。
阎柔和阎志俩兄弟主张顺其自然,只要轲比能事后不引兵来犯,这事就这么过去算了。
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曹叡却不赞同,他倒不是想擅开边衅,而是想从轲比能那里再榨出一点油水来。
《孙子兵法》有云: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且不管多寡,只要能榨一点出来,就算是成功。
若是榨的多了,正好缩小轲比能部和其他鲜卑部落之间的差距。大家势均力敌的话,谁也别想征服谁。
一个四分五裂的草原,才是招人喜欢的草原。
再说了,以后若是将伽罗收入房中。按辈分,曹叡还得管轲比能叫一声丈人。这女婿找老丈人要点嫁妆,不是天经地义吗?
“二位阎叔的顾虑,小侄非常清楚。这俩日通过与小阎叔的交谈,小侄对草原的形势也算略知一二。”
“轲比能虽然势大,却也无法统一整个草原,因此在统一草原前,他不会与我魏国闹翻。”
“所以小侄打算致书申饬轲比能,追究他一个管教不严之罪,让他给点赔偿。不是还有鲜卑俘虏吗,也一并赎回去。”
有能力逃跑的已经跑了,被俘的鲜卑人多是老幼,留着用处不大,不如拿来换取赎金。
阎柔犹豫道:“这......若是轲比能不堪受辱,起兵进犯边境,公子又该如何?”
“坚壁清野,据城而守,以待援兵。遣使联络步度根和素利,让他们出兵攻击轲比能的后方。听说轲比能的部下泄归泥与其有杀父之仇,我们还可以遣使与泄归泥联系。”
“只要他愿意充作内应,在关键时刻,给轲比能来个致命一击,我们就承诺扶植他为中部鲜卑的大人。”
“如此,若是轲比能敢来,也定叫他有来无回。”
“当然,我相信轲比能不会如此。他能从一介小姓,做到拥骑数万的大人,不可因怒而兴师的道理想必他还是懂的。”
曹叡的对策颇具可行性,至少说服了阎柔兄弟二人。事实上阎柔已经这么做了,给步度根和素利两人的书信已经在路上。
阎柔看了看二弟阎志,见他点头,心中已然有了决定。“既然公子已有方略,这封信便由老夫来写吧。”
“这......不好吧?”曹叡有些犹豫。
他虽笃定轲比能不会引兵来犯,但是万一呢,万一轲比能突然成了楞种,看到书信后怒上心头,真的就不顾一切的带着兵马来了呢?
值此汉魏禅让之际,若因这场战争拖慢了进程,哪怕最终打赢了,写这封信的人恐怕也会遭到曹丕的记恨。
“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我相信公子的判断,以轲比能的为人,不会引兵来犯。”
阎柔虽官居二千石,可已是半截身子入土,该是为子孙考虑的时候了。曹叡是曹丕诸子中,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人,可以为他冒点风险。
曹叡见阎柔态度坚决,便承了他这份情。“阎叔拳拳爱护之心,小侄铭感五内。”
“公子言重,言重。”
申饬书信很快写成,阎柔交给曹叡过目:“不通文墨,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曹叡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真要写的文绉绉的,他轲比能看的懂吗?“如此甚好,就劳烦阎叔遣使给轲比能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