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言 该醒来了

有一条虫子沉迷于大嚼葡萄叶，无法自拔。突然间，它醒了……它不再是一条虫了。它既是整个葡萄园，也是葡萄树；它是葡萄的果实，也是葡萄的藤蔓，是无须不停吞噬也能不断生长的智慧和欢悦。

——鲁米[1]，《虫子的觉醒》（The Worm's Waking）

人在做梦的时候，感受是无比真实的。

你发觉自己正在干一件事，却没察觉到自己为何会置身于此。你回到了童年，或是居然长出了翅膀、飞上了天，对此你也没有感到奇怪。

唯有醒来之后，你才意识到，你在做梦。

生活其实也差不多。我们很难想起自己为何会置身于此，为什么做着正在做的事，为什么相信我们相信的东西。

回想一下，你每天上班走哪条路？用什么方式刷牙？习惯睡在床的哪一边？喝什么口味的咖啡？这些习惯是如何形成的？

那些你坚信不疑的信念以及深入骨髓的观点，都是从何而来的？在哪一天，哪一个时刻，你宣布自己是个自由派、保守派或其他任何派别？

在这些信念中，哪些是你百分百的自主选择？哪些是社群、学校和家庭灌输给你的？

很难说得清。

对于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们知之甚少。我们只知道眼下自己就在此地，于是就继续走下去了。我们像梦游一般走过人生，只会遵照早已熟悉的方式处世。作选择的时候，我们会基于习惯，而非心中的热望。我们不断加固同样的信念，得出同样的想法，作出同样的选择，于是得到同样的结果。

过去昭示着未来，此话一点不假。我们过往的选择影响了今日的举动。通过重复昨天的行为，我们将自己拽入毫无二致的、可以预测的明天。

有个词叫作“标新立异”，确实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但这4个字背后隐含的意思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因循守旧”的。这话真实到扎心的地步。从很小的时候起，大人就教育我们：不许捣乱，别瞎折腾，要尽一切努力融入群体——而且还不能被别人看出来你在努力。

渐渐地，我们被他人的信念塑造，我们发觉自己踏上了一条被别人重复了无数次的老路。我们遵循着他人指出的方向，可那些人既不认识我们，也压根不知道我们想去哪里。我们在别人画好的线稿上涂色。

结果就是，我们沦为自己人生的配角。

在训导之下，我们学会了向外界寻找补丁，来补缀内在的空洞——我们相信陌生人胜过相信自己。这样的训导在自助与励志领域相当吃得开——“X的三大法则”“Y的五个秘密”，诸如此类的东西俯拾皆是。在日益精妙的算法加持之下，公司与政府机构对我们的了解胜过了我们自己——这让我们变得更容易被控制和操纵。

在内心深处，我们知道自己注定可以追求更多，实现更多。也就是说，命运将我们带到这个世界，肯定不是为了做那些琐碎惯常之事。可是我们感觉得到，那些违背天性的教导和指令把我们牢牢地束缚住了。于是渐渐地，我们沉溺于那个原本想要逃离的现实。

为了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付出了代价——背叛自己本真的模样，也与内在的天赋失去了联系。

在你的内在，有一座巨大的、未经开启的智慧宝库。你拥有的每一种体验、听过的每一个故事、见过的每一个人、读过的每一本书、犯过的每一个错误，还有你生而为人那每一段既凌乱又美好的存在，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构成了你。令你成为你的这所有一切，就是一座有待开发的巨型宝藏。

可这些智慧都被掩藏起来了。覆盖其上的，是你戴的面具、你扮演的角色，以及长达数十年的来自社会的训导。这些训导告诉你：要像老师那样思考，要像父母那样思考，要像周围人那样思考，要像那些有影响力的人和意见领袖那样思考……像任何人都行，就是别像你自己。

结果就是，我们变得难以认清自己了。有太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模样。

事实是这样的：在做“自己”这件事上，没人能比得过你自己。天地之间，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此前不曾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如果你的所思所想是你的延展，如果你正在建造的东西是你独特天赋的产物，那么你必然会独树一帜；可是，如果你压抑自己，不去认领内在的智慧，那就再没有人能领走它了。那份智慧将散佚不见，无论是对你来说还是对全世界来说，都是如此。

想想拼图吧。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块图片，所有人类合在一起，就能拼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每一块小图片都重要，每一块都独一无二。要是10亿块图片都是同样的形状、同样的颜色，那就拼不出整幅画面来了。每块图片的特异之处，正是它的价值所在。如果你照抄别人的形状或是变成别人的模样，世界就失去了完整的风貌与色彩。

那些呈现出本真形状与色彩的图片，都是非凡的存在。他们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因为他们不照搬别人的模样；他们不受外界力量的支配，因为他们塑造了那些力量；他们不会被别人误导，因为他们主导自己的人生。

他们还有一种像“特氟龙不粘锅”般的神奇本事：他们完全不受别人意见的影响，也不会受到自己旧观念和旧身份的影响。他们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思考与行动，直接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形成洞见，并将其贡献出来。

这些非凡的思想者是天才。说到“天才”二字，我指的不是盖世才华或绝顶聪明。用音乐家塞隆尼斯·蒙克的话说，天才“就是最像自己的人”。“天才”（genius）一词的拉丁词源指的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每个人都是阿拉丁，我们的精灵——或者说我们的天赋——就封存在我们的内心之中，等着被唤醒。

一旦唤醒了自己的天赋，非凡的思想者们就会把它拿出来与周围的世界分享。他们调动那股与他们共同降生于世的能量，将之化作唯有他们才能创造出来的艺术。他们不是一味地抗拒现状或扰乱现状，而是重新想象现状的模样，再从根本上塑造出新的可能。借用苹果（Apple）公司那则“非同凡想”广告里的话——那些格格不入的反叛分子，那些惹是生非的家伙，如同方孔里的圆钉一样是些异类，总是异想天开，他们不满条条框框，从不墨守成规。

但“非同凡想”并不是目的。如果一个人选择靠左走只是因为其他人都靠右，那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循规蹈矩。这样的人依然活在对他人的反应中，并没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对那些拒绝相信科学事实、反而对诸如“地平论”和“蜥蜴人”等阴谋论深信不疑的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以为这些理论是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可实际上是被部族叙事裹挟了。毫无根由的离经叛道，其实是程度更深的循规蹈矩。顽固的信念标志着因循守旧，而不是独立思考。

我们已经被训导得害怕那些能独立思考的人。一旦你让人们独立思考，很难说他们会走到哪儿去。对于现状，以及从现状中得益的人来说，独立思考的人是始终存在的危险。当独立的思想激起涟漪，国王们就颤抖了，他们的规则也在颤抖。

但独立思考不等于独自思考，它也不意味着你比别人出色，或是你理应对自己的想法情有独钟，就像那喀索斯（Narcissus）[2]爱上水塘中自己的倒影那样。孤独天才的神话只不过是神话而已。我在后文中会解释，一群各有特色、想法各异的人会成为你的镜子，帮你看见独自思考时看不见的东西。如果让思维各不相同的人组成“乐队”，每个人都演奏出内心最优美的旋律，那么整首交响曲将会更加美妙——这就是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意义所在。

在这个操纵横行的时代，那么多聪明人都受到了懒惰思维的引诱，如果你能以主动的态度面对每一件事，而不是被动地产生反应，那该是什么感觉？如果你能自信地说，你的信念确实源自内心，而不是从别人那儿照搬来的，那该是什么感觉？如果你能关掉“自动巡航”功能，成为一名领导者和创造者，开辟出自己的道路？如果你能依照自己的想象力行动，而不是依照“预装”的程序？如果你能以本真的面目示人，做一块独特又非凡的拼图，而不是把自己扭曲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如果你能在宇宙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本书就是写给心怀抱负、想要在宇宙中留下印记的人的。这是一本写给“不切实际”的人的非常实用的书。如果你想觉醒并找到真正的自己，想在生命的交响乐中寻获那段唯有你才能演奏的旋律，本书会为你提供必备的工具。

全书分为五个部分。

第一部分，死亡，讲的是先摒除那些“不是你”的东西，这样才能去探寻你是谁。在这一部分，你会走进一所教你“忘掉所学”的学校。我会向你揭示，当我们把自己与某个身份、信念、社群、工作、另一个人或者是旧时的自己绑定之后，我们是如何渐渐失去自我的。你还会发现，该如何清理自己的思维才能找到内在的天赋，并把精力聚焦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你将学会“卸载”那些违背天性的“程序”，扔掉对你不再有益的东西，挣脱现状的束缚，去探索无穷无尽的可能。

第二部分，新生，讲的是找回真正的你。你将发现自己的“第一性原理”。你的指纹，你的形状，你的色彩——正是这些要素构成了你的天赋。我会告诉你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多元，拥抱自己的各个维度，而不是掉入陷阱，将自己定义成单一的、静态的、不会进化的人。你将学到如何在人生中打开属于自己的门，而不是遇到某扇碰巧开着的门，就强迫自己硬挤进去。

第三部分，内在的旅程，讲的是点燃你的创造力。在这个部分，我会讲解如何独立思考，如何想出原创性的好点子，如何通过联结自己的内在智慧、深入挖掘内心的矿藏来获得洞见，从而做到“无中生有”。你将会学到，为什么“创造”并不是逼迫点子出现，而是疏通障碍，不让这些障碍阻挡创意的自然涌流。我会告诉你实用的方法，帮你发现在深海中畅游的大鱼。读到这一部分的末尾，你就能掌握非常实用的策略，能让你创造出有意义、有价值的艺术作品——无论它是一本书、一家企业，还是一个突破性的好创意。

第四部分，外在的旅程，讲的是探索外部世界，并在内外之间找到平衡。我会分享我自己过滤信息、识别胡扯的方法；我将解释为何我们会如此轻易地堕入智识的囚笼，以及该如何摆脱新事物、便利、流行对我们的辖制。你将学到如何看向别人不看的地方，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如何在平凡中发现非凡。你将会知道，为什么成功故事会蒙蔽我们，为什么善意的建议往往会误导我们，以及如何不再拿自己跟别人比较。

第五部分，彻底转变，讲的是你的未来。我会告诉你，为何应该把人生比作四面都有格子的立体攀爬架，而不是单向度的梯子；为什么计划会蒙蔽你的视线，让你看不见更好的可能性；在你还无法清楚地看见道路的时候，该如何迈步向前。你会明白，为什么安全网会变成束身衣，为什么放手是爱的体现，以及为什么小心翼翼的人生无异于奄奄一息的人生。

当你从过往的麻木中醒来，“矩阵”（Matrix）的幻象将会分崩离析，就像《黑客帝国》（Matrix）电影里的主角尼奥（Neo）一样，你也能看见所有那些由“0”和“1”组成的数字洪流。[3]醒来的感觉令人震惊，也相当难受。那个渐渐清晰起来的全新自我令你感到相当陌生，因为它被你压抑得太久了。醒来的副作用还包括头痛、存在危机感，以及你困惑不已、一头雾水的朋友们。

如果你想继续在别人画好的——或是你给自己预先设定的——线稿上涂色，你总能找到理由。放下令你感到舒适和安全的东西，去追寻那些让人感到不适和不安的东西，迈入未知——也就是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事物被创造出来的地方——的感觉将是极度痛苦的。

可是，正如作家佐拉·尼尔·赫斯顿（Zora Neale Hurston）所说的那样，“最磨人的痛苦，莫过于心怀一个故事，却无从言说”。这本书正是为了帮助你发掘出那个故事，将其与你的内在智慧联结，让你的天赋、你的真正自我——那个你本该成为也注定成为的人——焕发新生。

若想踏上这条归途，你不需要那颗红色药丸[4]，也用不着穿上宝石红的魔法鞋子[5]。

你已经到家了。

翻开书页，朝着自己迈步走回去吧。

注释

[1]贾拉鲁丁·鲁米（Jalaluddin Rumi，1207—1273），波斯诗人，被联合国评价为“属于整个人类的伟大的人文主义者、哲学家和诗人”。（本书注释若无特别指明，均为译者所加。）

[2]那喀索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终化作水仙花。他的名字后来成为“自恋”的代名词。

[3]作者在此处借用了电影《黑客帝国》中的概念。

[4]电影《黑客帝国》中的情节，主人公尼奥如果吞下红色药丸，就可以脱离矩阵，回到真实世界；如果吞下蓝色药丸，就会继续留在虚拟世界中。

[5]童话《绿野仙踪》中的情节，主角小姑娘桃乐茜的红色魔鞋可以让她瞬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