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曹队长就早早起来,挎上粪筐,沿着村口的小路,溜溜达达捡牛马粪。
前面就是咕噜河了,老头把半筐粪放在路边,哈了口气,搓搓冻得发疼的手背,来到河边,站在木头桥上,低头往下看。
咕噜河河面终于冰封了,透过清亮的冰面,仍能看到下边汩汩流动的河水,从遥远的大兴安岭深处奔流而来,沿着河道一路东行,在三岔口汇入滚滚嫩江……
“这里边能有鱼吗?”曹队长盯着河面,想起昨天孙建平说过的话,心里仍是打鼓。
“叔,琢磨啥呢!”孙建平也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大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是啥玩意。
“这死冷寒天的,能抓到鱼吗?”曹队长见他把麻袋扯开,从里面倒出一张硕大的渔网,这才意识到孙建平没有吹牛。
“这渔网……还是尼龙的,可不便宜啊,你昨天在供销社买的?”
“嗯哪,上次我去送礼的时候和杨主任姘……杨主任媳妇说的,让她帮我寻摸一个,昨天去正好取回来了。”
二马架村也有人捕过鱼,不过用的都是破麻袋片搓成的渔网,用上三四次就被水泡得零碎了,大窟窿小眼,根本排不上用场。
也有人用罐头瓶装上点窝头渣子扔进水里,过上半个小时捞出来,里面真能抓到不少小手指粗的小鱼仔,但效率太低。
孙建平取来两根细长的杉木杆子,穿在渔网上,又试探了一下冰层厚度,初雪下过后,天气迅速转冷,河面冰封,短短几天时间就冻得邦邦硬,他在冰面上跳了一下,冰壳纹丝未动!
冻得够结实的!
“哈哈!”曹队长笑起来,“这虎孩子,现在冰面都冻了一尺深了,得上镐刨啦!”
孙建平尴尬一笑,回到曹队长家取来刨粪堆的铁镐,在冰面上转悠了好几圈,选中一个点,叮叮当当刨下去。
铁镐磨得飞快,一镐头下去,漫天冰渣乱飞,有些掉进他的衣服领子里,冰得他一呲牙。
小伍月和哥哥曹兴文穿得像个棉花包似的,跑到河边叫哥哥和爷爷吃饭,看到哥哥正在费力刨冰面,小伍月跑过去,小手拢在嘴边,大声喊起来。
“爷爷,哥哥,妈妈叫你们回家吃饭啦!”
孙建平一愣,挥舞的铁镐也停下来,好熟悉的话啊!
“等下就回去啦!”孙建平冲孩子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先别过来,这边危险!
小伍月很乖巧的蹲在地上,把手从手捂子里拿出来,揪下一朵被冰雪封冻起来的小野花,细细欣赏。
曹兴文可不听话,跑到河边,歪着头看孙建平在冰面上刨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一脸好奇。
孙建平参考了后世查干湖冬捕的方法,在冰面上先开出一个出口,一个入口,以及一排行杆用的网口,然后再下杆,通过一个个网口控制行杆的方向。
很快,冰面上出现了两排呈“V”字形的冰窟窿,孙建平招呼曹队长下来,两人顺着冰窟窿,把串上渔网的杉木杆子送到水下,再从网眼里将渔网上的绦绳拽出网口,用木棍固定住。
如此一来,渔网就在水下摆成一个敞开式的“V”字形陷阱,靠着水面上网口的绦绳固定住,将所有进入网口的鱼一网打尽。
曹队长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捕鱼方法。
“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查干湖人捕鱼的方法,不知道好不好用!”
孙建平把尼龙网绳的一端拴在河边一棵大树上,提起铁镐,冲老头招招手,“走吧曹叔,回去吃饭,明天再来看!”
“额……”
曹队长又扭头看了一眼冰面上那一串拴住绦绳的木棒子,一脸狐疑。
这,真能捕到鱼?
孙建平下了网之后就不去管了,反倒是小伍月和曹兴文两个小家伙,吃过早饭就跑到河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马车,大声嚷嚷,“我哥哥在水下下网了,抓可大可大的鱼,你们不要偷啊!”
乡亲们被小伍月逗得直笑,李秀芝看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女儿,“求求你了祖宗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嘻嘻……”小丫头笑得十分开心。
孙建平又绕到马厩里,枣红马正低着头磕打蹄子上沾着的草屑,见到他来,立刻张开大嘴,哕哕叫起来。
其他的马儿看到马倌来了,也纷纷大吵大嚷,马厩里一顿骚乱。
“都安静!”孙建平提起笸箩,去旁边的草料堆里装了满满一大笸箩草料,拌上水拌上黑豆,又撒了把盐,这才喂给马儿们吃。
马儿们一个个甩开大嘴巴,狼吞虎咽,老程头从一旁的土坯房里走出来,“王金刚又没来?”
“程叔您就别指望那个逛鬼了!”孙建平撇撇嘴,“您老歇着吧,等下牛棚那边我就手都收拾了。”
“那成,等会叔给你整点好玩意!”老程头说完,神神秘秘又钻进了土坯房,孙建平也很纳闷这老爷子又要整啥花活,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牛马粪清理出去。
“来,抬抬腿!”孙建平拎着大板锹跳进马厩里,一只手拍拍大黑马的后蹄子,大黑马很配合的抬起腿,嘴里塞满了草料,扭头看了他一眼。
“吃你的!”孙建平把马粪收起来,装进独轮车里,又拍拍马蹄子,“放下吧!”
大黑马乖巧的放下蹄子,往旁边卷毛马身边靠了靠,撞得卷毛马身子呼嗵一声,卷毛马顿时怒了,也往牠身边撞。
“怎么滴你们俩要起义啊!”孙建平皱着眉头跳出马厩,给这两匹调皮捣蛋的家伙脑袋上各拍了一下,两匹马这才乖乖低下头,继续吃草料。
“建平过来!”
老程头冲孙建平招招手,孙建平走过去,老头神秘兮兮左右看了看,这才从灶坑里翻出两个烤得黢黑的土豆,吹掉上边的浮灰,塞到孙建平手里。
“拿着,吃!”
“叔你这是……你的口粮也不多……”
孙建平急忙把烧土豆还回去,老头把眼一瞪,“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快点吃!别让人看见!”
盛情难却,孙建平只得坐在炕边,把两个烤熟的土豆给吃了,老头坐在一边,抽起旱烟贷,眯眼笑着看他一口口把土豆吃完。
吃完了土豆,孙建平拍拍身上的灰,老头嘎嘎一笑,“来帮我干点活。”
这老爷子!
他弯着腰来到后面耳房,孙建平跟过去,眼瞅着老头从一大堆杂物里面抬出一个铁炉子;一个一头平一头尖,表面锈迹斑斑,不知道用了几辈人的铁砧;一皮兜子工具外加一个用老榆木做成的,表面都包了浆的风箱。
“程叔,咱们这是……打铁?”
孙建平帮着他把沉重的铁炉子搬到土坯房旁边的一个闲置房子里,老头拍拍身上的灰,“嗯哪,别人家农闲了,咱们可闲不住,这十几匹马的马蹄铁得打出来,再就是帮乡亲们打两把菜刀,弄点地里用的家伙式备着……”
“程叔您会打铁?”
“这嗑唠的,不会打铁哪来这么多家伙式!”老头嘎嘎笑起来,瘦削的脸上显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兵连祸结,战火纷飞的年代。